土屋的冰冷仿佛浸透了每一寸空气,连呼吸都带着冰碴的刺痛。然而此刻,破败的灶台旁,那口豁了边的铁锅里,却翻滚着一种沈微婉几乎已经遗忘的、属于谷物最本真的醇厚香气。
陈米。
张婆硬塞给她的陈米。
粗糙的麻布袋已被解开,里面的米粒并非晶莹洁白,而是带着一种陈年的、黯淡的土黄色,有些米粒甚至微微发灰,夹杂着细小的、未能筛净的谷壳和尘土颗粒。沈微婉枯槁的手指捻起一小撮,凑到鼻尖。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陈旧粮仓尘土气和微弱霉味的米香,钻入鼻腔。这气味远不如新米清甜,甚至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岁月积压的沉滞感。
可就是这陈旧的、带着瑕疵的米粒,落在沈微婉布满冻疮裂口和老茧的掌心,却比世间任何珍宝都要滚烫!
她极其小心地舀出半碗米粒(剩下的要省着吃),在豁口破碗里,用刺骨的井水反复淘洗。浑浊的水一次次变清,洗去浮尘和谷壳,露出米粒本身更纯粹的土黄。水冰冷刺骨,指尖的冻疮裂口被冰水一激,如同针扎刀割,痛得她倒吸冷气。但她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
灶膛里,奢侈地燃着几根细小的枯枝。豆大的火苗舔舐着冰冷的锅底,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洗好的陈米倒入锅中,加入刺骨的井水。水米交融,在微弱的火苗加热下,渐渐升温。锅壁边缘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发出极其微弱的“咕嘟”声。
沈微婉枯槁的身影凝固在灶膛微弱跳动的火光前。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锅中渐渐翻滚的米汤。米粒在浑浊的水中沉浮、舒展,那陈旧的土黄色仿佛被温水唤醒,一点点褪去沉滞,散发出更加浓郁、更加纯粹的米香!那香气如同无形的暖流,顽强地穿透冰冷的空气,弥漫在狭小的土屋内,驱散着角落里盘桓的绝望与霉腐气息。
安儿不知何时醒了。
小小的身体裹在硬邦邦的破被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那双因久病而黯淡的大眼睛,此刻却被灶膛的火光和锅中升腾的热气吸引,亮得惊人。他像一只嗅到温暖气息的小兽,挣扎着从冰冷的土炕上爬下来,拖着病后虚软的身体,一步一挪,挪到母亲冰冷的腿边。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破烂的裤腿,小脑袋依偎在母亲枯瘦的脊背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米汤。
“娘……”孩子的声音细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渴望,“好香……”
沈微婉枯槁的心猛地一颤!巨大的酸楚瞬间漫过心尖!她缓缓低下头,布满血污风霜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映着灶膛跳动的火光,也映着儿子眼中那纯粹的、对食物最本能的渴求与期待。这是她的安儿,被病痛和饥饿折磨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安儿。
她枯槁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抚过孩子柔软却冰凉的发顶。喉头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更紧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孩子冰冷的小身体搂进怀里。
锅里的米粥越来越稠。
陈旧的米粒在时间和温度的作用下,终于释放出全部的生命力。浑浊的汤水变得粘稠、浓白(带着陈米的微黄),米粒膨胀、开花,彼此交融,散发出一种无比温暖、无比踏实的、属于谷物本源的醇厚香气!这香气霸道地占领了整个土屋,甚至压过了墙角腌菜坛逸散的奇异酵香!
沈微婉用枯枝搅动着浓稠的米粥,动作轻柔而专注。粥面翻滚着细密的气泡,粘稠的米浆拉出长长的、温润的丝线。她枯槁的手指顿了顿,目光投向墙角那只沉默的粗陶坛子。
引魂的活菜。
张婆的恩赐。
她挣扎着,挪到坛边。极其小心地掀开压在坛口的石板和破布。一股更加醇厚、更加圆融的咸鲜酵香瞬间涌出,霸道而和谐。她用枯枝极其小心地夹起一小撮细如发丝、浸润得琥珀色透亮的腌芥菜丝(这是她昨夜忍着剧痛和指尖冻疮裂口的刺痛切出来的),放入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底。
然后,她回到灶边。用豁了边的木勺,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舀起滚烫粘稠、散发着浓郁米香的米粥,缓缓浇在碗底那撮琥珀色的腌菜丝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热力交融的声响。
滚烫粘稠的米粥瞬间包裹了琥珀色的腌菜丝!
浓郁的米香与霸道醇厚的咸鲜酵香,如同**,轰然碰撞、交融!
一股更加复杂、更加诱人、带着人间烟火温暖气息的复合浓香,如同爆炸般升腾而起!米粥的温润醇厚,完美地中和了腌菜丝的咸鲜霸道,而腌菜丝那独特的酵香和微妙的鲜甜,又如同点睛之笔,瞬间点亮了米粥的平淡,赋予了它前所未有的灵魂与层次!
香气如同实质,浓烈得令人窒息!
安儿的小鼻子用力地翕动着,大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他紧紧抓着母亲的裤腿,小身体因为巨大的渴望而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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