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屋内,那奇异醇厚的咸鲜酵香已不再仅仅是气味,它如同有了生命,丝丝缕缕渗进冰冷的土墙,钻进每一道裂缝,驱散着经年累月的绝望与霉腐。墙角那只粗陶坛子,成了沈微婉枯槁目光日夜流连的圣地。每一次安儿苍白的小脸因那琥珀色的芥菜片而绽放光彩,每一次孩子虚弱的身体因这“活菜”而多添一丝力气,都让坛口逸散的香气在她心中变得更加沉重、更加滚烫。
这香气,是张婆给的。
这活路,是张婆指的。
巨大的恩情如同沉甸甸的山石,压在沈微婉残破的心头。她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缝里嵌满污黑的泥垢。报答?拿什么报答?墙角那破瓦罐里叮当作响的铜钱,每一枚都浸着血汗,是安儿续命的根本。她身无长物,只有这具残破的躯壳,和坛子里这点刚刚摸索出来的“活菜”。
目光,穿透狭小窗洞上模糊的冰花,死死钉在村西那间同样低矮破败的泥坯房上。张婆佝偻的身影,如同寒风中的枯竹,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那布满深刻皱纹、如同枯树皮般的脸,还有那一声声沙哑干涩、却带着昔日灶上王者最后荣光的指点……还有那罐臭了的下脚油,那团散发着潲水恶臭的“引魂”老卤……
屈辱与感激,在沈微婉胸腔里疯狂冲撞、发酵,最终酿成一种近乎灼烧的执念。
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
天色未明,破晓的微光吝啬地挤进窗洞。沈微婉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铺上爬起。断裂的肋骨处传来尖锐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的灼烧感。右腿麻木沉重,如同拖着千钧铁块。她咬着牙,枯槁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忍。
她没去碰墙角那个承载着希望的粗陶坛子。
而是挣扎着,挪到水缸边。
水缸结了薄冰,浑浊的冰面下,水已见底。她抓起那对用枯藤和破布勉强捆扎、边缘豁了好几处的旧木桶(也是废墟里捡的)。桶壁粗糙扎手,冰冷的寒气顺着指尖瞬间刺入骨髓。
她拖着残腿,一步一挪,如同跋涉在布满尖刀的炼狱。寒风卷着尘土和枯叶,抽打在她单薄破烂的衣衫上,发出裂帛般的声响。每一步挪动,断裂的肋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右腿的麻木中锐痛更甚,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骨髓里反复攒刺!冷汗混着寒风刮起的尘土,在她枯槁的脸上肆意流淌,瞬间结成冰碴。
通往村西小井的路,平日里几步之遥,此刻却如同天堑。她佝偻着腰,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那对破桶上,靠着双臂和左腿残存的力量,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移。呼吸粗重如破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身后冰冷的泥地上,留下一条歪歪扭扭、如同蜗牛爬行般的、带着点点汗渍的拖痕。
终于挪到井边。
冰冷的井台冻得如同铁板。井口冒着森森白气。她放下破桶,枯槁的手指抓住粗糙冰凉的辘轳把。那辘轳老旧不堪,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呻吟。每摇动一圈,都耗费她巨大的力气,牵动全身的伤口!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她深陷的鬓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井台上,瞬间凝结成冰。
一桶冰冷刺骨的井水被艰难地绞了上来。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水桶拖离井口。冰冷的井水晃荡着,溅湿了她破烂的裤腿,寒气瞬间浸透皮肉。她弯下腰,试图提起水桶。断裂的肋骨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摇晃,险些栽进井里!她死死抓住辘轳架,枯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喘息。剧痛。冰冷的绝望如同井水,漫过脚踝。
不能倒!
为了安儿!为了……张婆!
一股蛮横的力量从残破的躯壳深处爆发!她低吼一声,如同濒死的野兽,用肩膀顶住桶梁,硬生生将沉重的水桶扛离地面!冰冷的井水泼溅出来,打湿了她半边身子。她拖着如同灌满冰渣的右腿,一步,一步,如同背负着山岳,朝着张婆那间低矮的泥坯房挪去。水桶的重量压得她脊骨嘎吱作响,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痛哼。
终于挪到张婆那同样破败的柴门外。
篱笆歪斜,院子里积着厚厚的枯叶和尘土,在寒风中打着旋儿。屋门紧闭,死寂一片。
沈微婉放下水桶,冰冷的井水只剩半桶。她佝偻着腰,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如同塞了烧红的炭块。枯槁的手指抓起靠在篱笆旁的一把只剩几根硬茬的破扫帚(不知是谁丢弃的),拖着麻木剧痛的残腿,一步一挪,开始清扫院中的枯叶和尘土。
动作笨拙而艰难。每一次弯腰,都如同酷刑。断裂的肋骨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右腿麻木得几乎无法支撑身体。她咬着牙,额头上冷汗涔涔,枯槁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种近乎自虐的执拗。破扫帚刮过冰冷坚硬的地面,发出沙哑的摩擦声,在死寂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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