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后，清白人间味 第221章 沈母驾到

“安食铺”历经谣言风波，如同被暴雨洗涤过的青松，非但未折，反而更显苍翠挺拔。“清白滋味”的招牌在镇民口中传颂得愈发响亮，每日里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甚至比风波前更胜一筹。沈微婉虽身心俱疲，但看着店内重现的热闹与安儿日渐开朗的笑颜，心中亦感宽慰。与沈默之间，那份因共同应对危机而滋生的、无言的理解与默契，也似乎更深了一层。他依旧沉默地来去，帮忙修理，偶尔留下用饭，目光中的复杂情愫，沈微婉并非毫无察觉，只是前番流言余悸未消，她只能将一切心绪，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镇上的流言蜚语可以凭借坦荡与刚烈强行击碎，但有些源自更亲近之处的风暴，却往往更加难以抵御。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店里客人不多，几位书生在角落看书，沈微婉正低头核对着账目，李嫂在灶间忙碌，安儿和念儿则在后院门槛边，头碰头地玩着沈默新做的一套小巧木工玩具，不时传来几声稚嫩的轻笑。一片安宁祥和。

忽地，店门被人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哐当”一声猛地推开，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惊得店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门口逆光站着一个身形瘦高、穿着深灰色粗布襦裙的老妇人。她约莫六十上下年纪，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紧实到近乎刻板的圆髻，一丝不乱，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银簪固定。面容清癯，颧骨高耸，嘴唇紧抿成一条向下弯折的直线，法令纹深如刀刻，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喷射着毫不掩饰的怒火，直直地钉在柜台后的沈微婉身上。

这老妇人周身散发着一股冷硬、固执且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与店内温暖平和的气氛格格不入。她甚至没有理会那几位因受惊而看向她的书生，目光如探照灯般在店内迅速扫视一圈，掠过那些整洁的桌椅，掠过墙上“清白滋味”的匾额，最终，那冰冷嫌恶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沈微婉脸上。

沈微婉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那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站起身。她不认识这位老妇人，但对方那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让她瞬间明白，来者不善。

“你就是那个沈掌柜？”老妇人的声音如同她的面容一般冷硬，带着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不容置疑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地上。

沈微婉心中虽惊疑不定，但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节，微微颔首：“正是民妇。不知老人家是……”

“我是沈默他娘！”老妇人，正是沈默寡居多年的母亲，沈王氏，她不等沈微婉把话说完，便厉声打断，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几乎是在叱问，“我问你，我儿沈默，是不是常来你这店里？是不是还带着念儿？！”

她的声音极大，清晰地传遍了店铺的每个角落，连后院玩耍的安儿和念儿都被惊动，停下游戏，怯生生地扒着门框朝外看。那几位书生也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悦，却碍于对方是长辈，不便出声。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定了定神，迎着沈母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坦然答道：“沈大哥确实偶尔会来，有时也会带念儿过来。沈大哥是手艺人，曾帮店里修缮过桌椅物件，民妇感念于心。念儿与我家安儿年纪相仿，偶尔一同玩耍……”

“偶尔？感念？”沈母嗤笑一声，那笑声尖锐而充满讽刺，她向前逼近两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微婉的鼻尖，“说得倒好听！镇上如今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我儿被你这‘弃妇’迷了心窍，日日往你这店里跑，连女儿都放在这里！你一个寡妇人家，不知检点，开门做生意也就罢了，竟还勾引得别人家的汉子不清不楚，闹出这等难听的风言风语，坏我沈家名声！你安的什么心？！”

“弃妇”、“不知检点”、“勾引”、“坏名声”……这些无比刻毒的字眼，如同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沈微婉的脸上、心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了柜台边缘才勉强站稳。上一次被如此当众羞辱，还是赵虎来闹事之时。而这一次，羞辱她的，是沈默的母亲！

她可以面对钱老板的恶意竞争，可以硬扛那些恶毒的流言，因为她问心无愧。可面对沈默母亲这基于偏见和听闻的、毫不留情的指责，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与委屈。她与沈默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为何在这位母亲眼中，竟变得如此不堪？

“沈老夫人！”沈微婉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愤怒与屈辱而微微颤抖，但她依旧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眼神清亮地直视着沈母，“请您慎言！民妇虽身份微贱，却也知廉耻，守本分。沈大哥于小店有相助之恩，民妇唯有感激。念儿乖巧，民妇怜她幼小，与安儿作伴，仅此而已。至于外界流言，前番已有里正与陈夫子当众澄清，‘清白滋味’四字，更是陈夫子亲笔所题，绝非虚言！民妇不知是何人在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但请您明察，勿要轻信污蔑之词，辱及自身清听，也伤及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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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盛怒与偏见之下的沈母，哪里听得进这些？她只觉沈微婉巧言令色，是在拿里正和夫子压她，心中怒火更炽。她刻薄的眼光再次扫过沈微婉苍白却依旧清丽的面容，扫过这间虽然简朴却处处透着用心与干净的小店，一种混合着嫉妒（儿子竟常来此处）、轻视（对方是个抛头露面的寡妇）和固执的愤怒，让她口不择言：

“好一张利嘴！里正？夫子？他们能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住你这狐媚子的心思？我告诉你！我沈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是清清白白的正经人家！我儿沈默，就算媳妇去得早，也轮不到你一个被大家休弃的女人来沾染！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接近我儿，更不许你再碰我孙女念儿！若再让我知道你纠缠不清，坏我沈家名声，我定不与你干休！”

说罢，她狠狠地啐了一口，也不看沈微婉那骤然失血、摇摇欲坠的脸色，更不理会被吓得缩回后院的两个孩子，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怒气，如同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地摔门而去。

店内，一片死寂。

那几位书生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同情与无奈之色。李嫂从灶间冲出来，扶住脸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的沈微婉，气得嘴唇直哆嗦，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沈微婉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沈母那些恶毒的话语，如同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比面对钱老板的谣言时，更痛，更屈辱，也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切的绝望。

原来，即便她洗净了污名，守住了店铺，在一些人根深蒂固的偏见眼里，她“弃妇”的身份，她与男子的正常往来，依然可以成为原罪，成为被肆意践踏的理由。

情路未启，风霜已至。而这风霜，来自她或许曾隐隐期盼、如今却仿佛隔着天堑的那个人的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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