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第2055章 两仪

像褚遂良这样出京两年，刚刚回来便能被皇帝主动提起的人，用后来文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简在帝心，将来必然前程无量。

孙伏伽稍稍羡慕了一下，不过也就一下。

他和褚遂良完全是两种人，孙伏伽性情耿介，又不乏灵活，是那种最为正统的文臣，可以毫无心理障碍的道上一句，以身许国，为君尽忠，为民尽义。

为官多年，求的只是一个无愧于心。

至于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甚至是家族门楣，都在其次。

而褚遂良就不一样，功名之心极重，善于钻营，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荣华富贵四个字。

他们两个其实都是官场中人的典型代表，也很难用好坏这种简单的标准来形容，用的好了都是良臣干员。

孙伏伽和褚遂良两人之前皆在太极殿值守，份属同僚，没有什么隶属关系，更无私交，只是见了面相互施礼问候一声的交情。

孙伏伽自然看不上褚遂良的蝇营狗苟，褚遂良对孙伏伽的“道貌岸然”也分外厌烦，更怕孙伏伽参劾于他。

如今皇帝问起褚遂良，孙伏伽也只能上前答道：“褚常侍昨日来门下省报备，范侍中让他休沐三日后再来门下当值面君。”

李破点了点头，褚遂良是赶在今年年末赏功之前回来的，显然是想在吏部考绩，赏功上面做点文章，争取能凭借这两年的功劳，苦劳谋取一下升迁。

其实褚遂良这几年升官不算慢了，用青云直上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只是这厮还不满足，一副快马加鞭，唯恐后人一步的样子，着实让人没眼看。

李破心说，怨不得这厮后来名声不佳，就现在这个样子，做了什么事却没得到足够回报的话，肯定是满腹怨言。

现在李破感受到的是一种幸福的烦恼，不论是朝中还是军中，能用的人太多，反而有点不好安排了。

苏定方，裴行俭等人成长的太快，都是能带领大兵争胜，创造奇迹的那种将领，这还是河北军中的人物，西北大军中也不乏杰出之人，只是近两年未逢大战，无法出头而已。

朝中的人才也是一拨一拨的涌现，前赴后继，没有断层之忧，反而是位置有点少，竞争日趋激烈。

李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相信只是问这一句，就能很快传到褚遂良的耳朵里，让其人感激莫名。

…………

李破来到两仪殿，看见李碧出现在殿中，一副等着他用饭的贤妻摸样。

李破乐了，这婆娘自从那晚来了一次夜袭，大闹了一场，打的丈夫鼻青脸肿，被臣下们看了热闹不说，还招得御史弹劾，脸上肯定有点挂不住，却也后悔的不行。

于是这些日子曲意逢迎，有闲了就来丈夫面前露个面，端茶递水的，让李破很有点出了口恶气的虚假感觉。

李破乐呵了一下，便下意识的摸了摸腮帮子，揉了揉眼睛，如今养的差不多了，只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出点痕迹。

李碧迎上来，笑颜如花，拉住丈夫的手道：“国事繁重，辛苦夫君了，今晚想吃点什么？

妾身前些日听说成国夫人府上来了两位江南名厨，便命人召来宫中做了几道菜尝尝，颇为精巧，口味清淡，正适合养伤……呵呵……

夫君要不要尝尝？”

李破握紧妻子的手，“我说，你能不能正常点……”

李碧笑容一僵，“瞧夫君说的，咱们夫妻多年，对你好点就不正常了？”

李破不知死活的继续拱火道：“太热情了，我有点受不住，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不踏实。

按照兵法上说的，你这叫示敌以弱，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给我再来上一下，我得加紧防范，不能让你得逞。”

李碧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使劲抽了下手，却被李破牢牢握住，不由恼火道：“整日里动心眼，当我跟你一样？”

李破拉着妻子往殿内走，哈哈笑道：“人在一个地方跌倒一次，那叫意外，跌了两次，那就叫不长记性，栽了三次，那叫什么？那叫蠢笨。

你家夫君我聪明着呢，晚上再来我床边胡闹，信不信我像诸葛一样挖了陷阱等着你？到时候把你吊起来打。”

李碧斜眼看过去，阴恻恻的道了一句，“哪天你跟其他嫔妃快活时，是不是也要提防有人出现在旁边？”

李破脸上的笑摸样一刹那也消失了，稍微想像了一下，心中不由寒意大起，“不会这么过分吧？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笑容转换到了李碧的脸上，闲着的一只手握拳挥舞了一下，“夫君总说力强者胜，如今夫君身既不强，体又不健，非是妾身对手，也就只剩了一张嘴巴还堪硬朗。

不如跟妾身好好说话，不然……哼哼。”

李破没奈何，这婆娘如今身康体健，身手好像比当年还要强上一些，他却劳累于国事，偶尔才能去武德殿松快一下。

要不说男人一般活不到女人呢，心里装的，要做的事情太多，久而久之，身体自然每况愈下。

以前在北边的时候，李碧还惦记一下丈夫的事业，时不时想着插手一下，到了如今，李碧却安然在宫内享福，颐指气使间，没人敢和她作对。

起码在心态上就有了长寿的保障，再加上李碧那变态的身体素质，继承自李靖的长寿基因，根本没的比。

反观李破，一天到晚跟人玩弄心眼，而且玩的不亦乐乎，他已经能时常感觉到，他可能活不过自家婆娘了。

夫妻两个吵吵闹闹，有来有往，没有一点老夫老妻相濡以沫的样子，反倒像是新婚的小夫妻般热闹。

侍候的宫人们已是见怪不怪，反正皇帝和皇后在一起的时候，离着不要太近就很安全，他们要是动起拳脚来，也不用慌张，反正伤及不到无辜就是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帝和皇后虽说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物，可却非残暴之主，只要恪尽职守，便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

如今宫中就很安静，皇后李碧坐镇于清宁宫，贵妃阿史那荣真统帅羽林军，掌控宫中日常防卫值守，王昭仪统领宫中女官，一如内宫的宰相，所以嫔妃们日常也会勾心斗角，却绝对闹不出大动静。

比如后来人印象当中，今日哪个皇子落水了，明日里哪个妃子被人下了毒，又有哪个宫女骤然受了皇帝宠爱之类的故事，都不曾发生。

也就是偶尔传出点皇帝又出宫与人私会，皇长女在宫中骑马飞奔，差点把谁谁谁给撞了之类的小道消息而已。

之前李碧把李破痛殴了一顿，是近来宫中最大的新闻，妃嫔们私下里交头接耳间，各个喜笑颜开，从中找到了不少乐趣。

在此之前宫中最好的谈资还是扶风长公主殿下出奔的故事，女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说起长公主李春来，各个都是满心的羡慕嫉妒。

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却非常向往李春那种爱憎分明，又没有拘束的行事作风。

由此可以看的出来，唐宫之中规矩并不严苛，没到谁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就让人物理消失的残酷地步。

只是皇子却是宫中的禁忌，宫中几次闹出人命，都是有人在皇子身边胡乱说话所致，也都是随侍在皇子身边的宦官。

即便秦王现在已经出宫别居，可宫内还有皇子在呢，皇次子李安逐渐长大，和他兄长一样，性情偏于活泼，学业却不怎么样，时常被皇后藤条伺候。

其他的皇子皇女岁数都还小，大的也才两三岁。

不过皇家子嗣渐渐繁盛了起来，却是不争的事实，很多人都在传，这是国运加持的缘故。

实际上则是国家渐渐安定，李破的闲工夫多了起来，加上李碧有意无意的规劝，李破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始努力耕耘。

其实李破一直很注重保养身体，尤其是在房事之上，很知道节制。

以前他还憧憬着三妻四妾的幸福生活，可真当了皇帝，后宫那么多女人，环肥燕瘦的，还一茬接着一茬，看着挺好，实际上他却暗自头皮发麻。

这都不是田和牛的事了，你就算弄来一辆拖拉机，他也得废啊。

所以说李破现在还能在李碧的拳脚之下抵抗一番，已是不错不错的结果了，说明李破还有潜力可挖……

…………

“三郎又生了个儿子，想让夫君给起个名字。”

李碧口中的三郎自然不是罗士信，而是她表弟元朗，元朗是她看着长大的，比她两个兄长还要亲近许多。

虽然元朗不怎么争气，时常惹的李碧打骂一番，可这么多年以来，李碧最着紧的也是这个表弟。

李破翻了翻眼皮，“我哪有那么多好名字可给？今天起一个，明天起一个，烦不烦？”

李碧这次比较耐心，拍了拍丈夫的胳膊，和哄孩子一样笑道：“夫君金口玉言，随便起个名字也就是了，这不就是想沾点福气的事嘛。”

李破没奈何，搜肠刮肚了一番，“那就叫守家吧，他老子一生颇为顺遂，其实有咱们在，保他们富贵一生也只轻易，希望他们这一代也能守住家里一摊，别闹个鸡飞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