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第2041章 寻欢

“程兄这外弟……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剑阁后面的小院大致上都差不多，一个不大的院子，一个宴客的厅堂，旁边还有两三间卧房。

格局简单，用心的地方在陈设上面，和北地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看上去并不富丽堂皇，有种漫不经心间透露出来的典雅和精致。

这些小院其实就是剑师们的住处，有了客人，迎客的小厮和娘子会探问客人的喜好，送到谁的院子就由谁来接待。

非常成熟的欢场流程，务必能让客人尽兴而归。

当然了，白红玉出自江南，如今来到长安，在招待客人的规矩上面还是和彩玉坊那边的楼子不太一样的。

想欣赏楼中的剑舞虽说不太容易，可只要拿的出银钱来，楼中的剑师就能现身一会，不需要像江南很多书寓那样，考校客人的才华，以期能拔高自家的知名度和身价。

可你要想留宿在这里，就得看剑师们乐意不乐意了，一般不会发生强买强卖的事情，毕竟剑阁也是有后台的。

…………

此时说话的人四十左右年纪，身形微胖，留着短须，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往那里一坐就能闻见浓浓的官气。

程大胡子端坐在主位，他看上去好像从来没有变过，笑声粗豪爽朗，粗鲁中透着很容易便让人心生亲近的真诚。

陪在他旁边的娘子紧着给他夹菜布酒，程大胡子来者不拒，吃吃喝喝，时不时的还在小娘子身上掏摸一把，放浪形骸间，让一直一本正经端坐的赵主事又是鄙夷又是羡慕。

程大胡子刚入兵部任职的时候还只是个六品官，就是爵位高，程大胡子向人行礼的时候，即便是兵部尚书尉迟偕，也不得不郑重回礼，这就是爵位的原因。

大唐开国之初，爵位泛滥，那都是李渊的锅，之后就是大面积的削爵，爵位也渐渐变得金贵了起来。

只是开国之际，功臣比较多，凌烟阁上供奉的那些良臣上将还都在世呢，各个都是开国公。

不过开国公也分高低，像国公就只有三位，一个是已故渤海明忠公封德彝，那是追赠，一个是卫国公李靖，那是皇帝的老丈人，大唐诸将之首，军功第一。

另外一个则是郫国公何稠。

这三位在开国功臣当中是特殊的存在，据说皇帝皆以师礼待之。

其他开国公封的都是郡公，县公，算下来二十余位，程大胡子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官职最小的一个。

程大胡子交朋友那是没的说，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在三省六部，都有他的朋友。

赵主事在兵部向来以公正严明着称，他管的是仓储兵备之事，以前是程大胡子正经的上司。

去年程大胡子升了一级，和赵主事平级了，管着募兵操练事，喜欢端官架子的赵主事在程大胡子面前也就彻底没了脾气。

今日受邀而来，也是表明想跟程大胡子和睦相处的意思，之前他看程大胡子不太顺眼，仗着是程大胡子的上司，着实难为了程知节几次。

程大胡子屡次相邀，也被他屡屡拒绝，很是不给面子，此次私会，自然有缓和一下彼此关系的意思在里面。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上来程大胡子就求到了他的头上，让他稍有意外之余也是松了口气。

因为程大胡子以前是库官，如今又管着折冲府的府兵，想要借机报复一下的话，会非常麻烦。

此时程大胡子大笑着举杯邀饮，“兵部那么多同僚，我最佩服的就是赵兄，办起事来滴水不漏不说，对谁都一视同仁，公事公办，不管好赖，都让人无话可说。

不像别的人，嘴里一套背后一套的，交往起来让人心里不踏实。”

赵主事笑着饮了一杯，话说的再漂亮，他也不会往心里去，为官多年，三言两语可别想糊弄他。

他没接茬，程大胡子好像一点也没在意，“我这外侄看着还不错吧？”

赵主事放下酒杯，旁边的小娘子立即给他斟酒，赵主事瞟了一眼，依旧坐的端端正正，“清河崔氏子弟，名不虚传，是个知礼之人。”

程大胡子挠了挠胡子，“唉，知礼不知礼的另说着，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是个白身，读的书本再多也没用啊。”

旁边的小娘子被他逗笑了，大胡子乐呵呵的搂过来揉了几下，看的赵主事眼皮子直跳，他为官这么多年，正经惯了的人，还真没见过这种香艳阵仗。

程大胡子用余光瞟了瞟，心中暗笑，道了一声假正经，这样的人如今在长安可不算多见，拉了下水一定分外有趣。“其实我这个外侄也刚认下不久，不怕赵兄笑话，咱是山东人，他是清河崔氏齐郡一支，他叔父崔信是咱的丈人，如今在山西南道督查使司为官。

去年我这个外弟进京赶考，丈人让我照顾照顾，可赵兄你也知道去年太忙了，我把他给忘了……”

赵主事眨巴了一下眼睛，忘了？怎么个忘法？听着怎么这么新鲜呢？

厅堂之间侍候的娘子小厮听了这话，想起刚刚出去的崔三郎，纷纷露出了笑容，就觉着这事挺逗的，有这么当人姐夫的吗？

也亏这位能这么正大光明的说出来，还好正主不在，不然听了这话该作何表情？

程大胡子却是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乐呵呵的接着道：“前些时跟我那小妾说话，提及了三郎，我才把他想起来。”

赵主事捋了捋胡子，旁人听个乐呵，他却是一下抓住了重点，这山东贼娶了崔氏的女儿当妾侍？好大的一张脸啊。

赶明我也去寻摸寻摸？崔氏竟然有人沦落至此，说不定我也能寻一家好亲呢，崔氏不成那郑氏也成啊。

程大胡子还在说话，“前些日我去找他，一看却是在南城忙活，打问一下才晓得，咱这外弟落了榜，钱也不凑手，在南城给人帮忙赚花用呢。

这不是胡闹呢吗？让咱丈人知道了，老程的脸往哪搁？赵兄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看着赵主事，一脸的求肯。

赵主事嘴角抽动，这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反正换了是他，定然是做出这种事来的。

他又不老，可没那么大的忘性，把一个清河崔氏的儿郎忘在脑后这么长时日，差点累的人家流落街头。

当然了，他也拿不定程大胡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这么一桩不大不小的丑事在外人面前说出来，也是需要些勇气的，八成不假。

赵主事敲击着桌案，想了想程大胡子在兵部的名声，这事求到他赵某人头上，有点突兀，可想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赵某人背靠兵部侍郎唐俭，姓程的如今升任兵部主事，据说走的是省中的门路，现在成了同僚，寻个小事相求，是官场常见的手段，也说的过去。

唯一让人有些忌惮的是，这人和羽林郎将罗士信是亲家……

沉吟良久，又见姓程的也不催他，只和身边的娘子嘻嘻哈哈调笑，大手早已深入衣襟，弄的他心烦意乱。

身边的小娘子适时的靠上来，馨香柔软，赵主事不自觉的搂住了对方的腰肢，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程兄以前是库官，也应知道咱们兵部正在用人之际，库中很有些粗使职缺，多是给县中官吏准备的……”

程大胡子松开身边的小娘子，标志性的大笑声响起，“知道知道，他一个落榜的白身，能在兵部有个职司就成，这事还得劳赵兄操持。

放心，赵兄可以去打听打听，咱程知节别的本事也许稀松平常，可对待朋友却是实心实意，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事只管来寻老程，准定不会让赵兄失望。”

两人对饮两杯，算是把事定下来了，赵主事也稍稍放开了些，跟身边的小娘子有说有笑了起来。

人就是这个样子，一旦突破了某种界限，那就和重生了一般没了许多顾忌和坚持。

不过说实话，也就是遇上了程大胡子这种人，换个旁人过来，都没这种效果，程大胡子和人交往，就在一个“真诚”。

…………

崔三郎引着武元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和谐的正常欢场场面，之前满脸肃穆，一身官气的赵主事只这一会工夫就不见了，身边的小娘子正在给他喂酒。

他那便宜姐夫拍着巴掌，杠铃般的笑声响彻厅堂，弄的赵主事颇为扭捏，酒还没饮几杯，老脸却已是一片通红……

见他们进来，赵主事本能的又坐直了身子，端起了官架。

程大胡子看了过来，没等崔三郎引见就大笑着道：“这就是武侍郎家的郎君？来来来，坐下饮酒。”

武元爽躬身施礼，“武二郎见过程主事，赵主事。”

程大胡子招着手催促他入席，“什么主事不主事的，你是三郎的朋友，以后跟着三郎叫姐夫就成。

赵兄大你们许多，可也是性情中人，不是外人，以后要敬着些。

今日呢，咱们是来这里耍乐的，只论兄弟之情，不涉其他，哎，你们这不是耍剑吗？怎么不见带剑的娘子？还不快快请上来，让咱们瞧个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