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的医院像口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棺材,消毒水味钻进鼻孔,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我攥着血压仪往二楼走,塑料鞋底碾过走廊的地砖,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跟着爬。一楼的老人刚测完,血压仪的袖带还沾着股老人味,混着汗馊气,贴在手心黏糊糊的,像抓了把鼻涕。
“小林,快点!”护士长在二楼楼梯口喊,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栏杆上的锈迹,扬起些橙红色的粉末,“交班前得测完,今天查房的主任脾气不好。”
二楼的走廊比一楼暗,顶灯坏了一半,亮着的几盏也蒙着层灰,光昏黄得像化不开的脓。病房门大多敞着,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痰盂碰撞的脆响,还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像秒表在倒计时。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红砖,像结痂的伤口,有的地方还洇着深色的印子,分不清是血还是药渍。
我走到203病房门口,手刚碰到门把,里面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人用头撞墙。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汗味和中药味,闷得人嗓子眼发紧,像被人捂住了嘴。
靠窗的床上躺着个女人,三十多岁,盖着条厚棉被,即使在七月的早晨,被角也掖得严严实实,连下巴都埋在里面。她的头发湿得像刚捞出来,一缕缕贴在脸颊上,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在枕头上洇出片深色的印子,边缘还在慢慢扩大。
“测血压。”我把血压仪放在床头柜上,金属托盘碰着玻璃药瓶,发出“叮”的轻响。药瓶里的液体是浑浊的黄色,像泡了很久的尿。
女人没应声,只是眼珠往我这边转了转。她的瞳孔很大,几乎看不见眼白,像两颗泡在水里的黑玻璃球。嘴唇干裂起皮,泛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嘴角还挂着点白色的沫子,像吐的痰。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空空荡荡,没有住院手环,床头柜上也没有病历本,只有个豁口的搪瓷碗,里面盛着些黑乎乎的药渣,散发着股腥甜的气,像烂掉的桃子。
“把胳膊伸出来。”我掀开她的被角,一股更浓的汗味涌出来,带着点铁锈味。她的胳膊很细,皮肤冰凉,汗毛上都挂着汗珠,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指尖碰上去时,她的皮肤突然抖了一下,不是冷的,倒像抽搐。
血压仪的袖带缠上去时,她突然又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有痰堵着。我按下开关,袖带开始充气,“嗡嗡”的声响里,我听见她的牙齿在打颤,“咯吱咯吱”的,明明盖着厚被,却像冻得厉害。
袖带鼓到最满,又慢慢放气。我盯着仪表盘,指针纹丝不动,像被冻住了。刻度盘上的玻璃蒙着层水汽,擦了擦,还是看不清,仿佛有层雾从里面冒出来。
“没测到。”我皱了皱眉,把袖带重新缠紧,手指碰到她胳膊内侧的皮肤,摸到些凸起的疙瘩,像没消的针眼,“可能没绑好。”
这次我特意拽了拽袖带,确保贴紧皮肤。女人的胳膊还是冰凉,指尖却泛着红,像充血过度。第二次放气时,指针依然没动,仪表盘上的刻度模糊一片,像蒙了层血。
“奇怪。”我把听诊器塞进耳朵,冰凉的金属头按在她肘窝,“我听听脉搏。”
听诊器里只有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没有。我调整了下位置,按得更用力些,金属头陷进她的皮肉里,她却没反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皮肤下的骨头硌得我指头疼,像按在块硬纸板上。
“你有感觉吗?”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睛还在盯着天花板,瞳孔里映着转动的吊扇,却没有任何焦点。突然,她的眼珠猛地转向我,速度快得不像活人,白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像爬满了红线虫。嘴角慢慢咧开个笑,露出颗发黑的牙,牙缝里塞着点黑糊糊的东西。
“听不见吧。”她的声音像砂纸磨木头,嘶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带着痰音,“我早就没脉了。”
我手里的血压仪“啪嗒”掉在地上,袖带摔开,露出里面的海绵,吸满了不知是谁的汗,湿得能拧出水。女人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冰凉的指尖掐进我皮肉里,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像刚挖过土。
“帮我把被子掀开。”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瞳孔里的吊扇越转越快,变成个模糊的白圈,“热……好热……”
我想挣脱,可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像铁钳似的。冷汗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淌,滴在她手背上,她却像没感觉,只是一个劲地重复:“掀开……快掀开……”
慌乱中,我瞥见她的被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有条蛇在里面拱,被单鼓起个长条状的包,慢慢往我这边挪。被角处露出点暗红色的布,沾着些粘稠的液体,已经半干了,硬邦邦的像结痂的血。
“放手!”我用另一只手去掰她的手指,指甲刮过她的皮肤,竟没留下半点红痕,她的皮肤像块冻硬的肉,没有弹性。
就在这时,护士长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小林,测完了吗?交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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