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寿王殿下的容貌和行为举止都与太子殿下太过相似,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苏沉从没有怀疑过半分。
这次送行前,若不是虞照青提醒在先,让苏沉心中有了一丝将信将疑的防备,此行松原驿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虽然心底明知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可那种全身心的信任就仿若一种习惯,早已刻进了苏沉的骨子里。
当寿王殿下说[没有听清]的时候,他竟一丝怀疑也没有,就那样全盘接受,只当是吴长复做贼心虚,才会对寿王殿下起杀心。
可倘若细想,时间上就说不过去。倘若是做贼心虚,为何迟迟不动手,要等到八年后才行刺呢?
除非……八年后有一个契机,逼的吴长复不得不动手。
而最合理的推断便是,那天夜里,寿王听清了吴长复与李敬的密谈,便自以为拿住了吴长复的把柄。
于是八年后,他找上了吴长复,以那一夜听见的事要挟了对方。
李致说过,寿王自幼被保护在深宫,不善权谋,确有可能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
而他不知道吴长复无家无室,无牵无挂,满身剑走偏锋的狠厉,与他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对吴长复而言,最坏不过玉石俱焚。
上一世,寿王或许便是因此死在了吴长复手里,倒叫后来赶到的李致背了黑锅。
这一世,阴差阳错叫苏沉救下,反倒顺利的继位,做了两年皇帝。
苏沉唏嘘不已。
只是如今李敬已死,吴长复踪迹难寻,那天夜里,寿王究竟听见了什么,已是无从追问了。
*
不得几日喘息,边关急报忽如惊雷炸响。
西南大理军借密林掩袭偷袭边陲重镇,长安扣押的使臣成了他们开战的借口。
大理素来鲜少在开春进犯,多是夏至瘴气最浓时才会举兵。
这本是凌太傅调兵西南,与大理开战,一举攻下的好机会,可他却按兵不动,反倒还上奏,提议把牢里的宁焕一行人,放了。
放了?
满朝哗然。
这群人可牵涉到刺君的重案!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便是最怯懦的主和派也不敢轻易开口啊。
偏偏皇帝竟真准了。
一道赦令,宁焕等人堂而皇之地迈出了天牢,离开了长安。
早朝上,朝臣们低垂着头,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往那紫袍玉带的身影上瞟。
如今的凌太傅,权势已然滔天。两个得意门生,一个是裴相之子,一个执掌玄宸令。更可怕的是,连龙椅上的新君都对他言听计从……指东绝不往西。恐怖如斯。
凌念怀心里倒是明镜似得。把龙椅上那头难驯的老虎唬的跟猫儿一般乖顺的,哪里是他?
这世上啊,从来都是一物降一物。
*
淳王风风火火闯进厢房时,苏沉正在伏案整理几大摞文书。
“苏沉!”淳王双手一下撑在长案,气喘吁吁道,“我刚在街上听人说,大理使臣被放了?”
“是啊。”苏沉头也不抬。
淳王眼睛瞪得浑圆:“听说是……是太傅大人的意思?太傅大人不是一直主张开战吗?他老人家……转性了?”
“打是要打的,但还不到时候呢。把宁焕放回去,大理一来没了开战的借口,二来,你猜,大理的王还敢不敢用这个英武善战、大难不死的弟弟呢?只怕他们有好些家务事要处理了。”
苏沉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视线却依旧落在案上的文书上。
淳王见他这般认真,也好奇的凑了过来:“你在整理什么呀?”
苏沉:“守军在长安城内各处收集来的诗文,还有戏本子。”
淳王低头,这才发现满桌都是戏文册子。有的边角残破似被翻过千百遍,一看就有好些年头,有的则墨迹簇新,还带着松烟香。
“你收集这些干什么呀?”
“知不知道什么叫诗风?”苏沉突然问。
淳王挠挠头:“不就是……写诗的风格?”
“对了。惯常写诗文的都有自己的风格。戏文也是,你瞧这本牡丹亭,还有这本烛光斧影。”
苏沉抽出两册并列展开,一眼看去左侧辞藻昳丽,右侧肃杀似铁,
“这儿,[却原来姹紫嫣红],这边,[却原来烛影摇红]。虽然题材迥异,可炼字习惯却很相近,便看得出,这两本戏文出自一个戏文先生的手笔。”
淳王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妨碍他开口就夸:“苏沉,你好厉害啊!”
“厉害啥呀,都写在书封了。”苏沉说罢,翻到封面给淳王看,果然两个本子都标识了作者。
“噢……”淳王恍然大悟,又问,“可既然都标了名字,你还整理他们干嘛呢?”
“即便是同一个戏文先生,写的早写的晚也会有很大不同。戏本看得多,才能感受到每个戏文先生独一无二的风格。”苏沉解释道,“其实,我在找三十年前一首打油诗的佚名作者。”
“三十年前?!咱俩都还没出生呢!那是一首什么诗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白月光失忆后,满皇城追讨风流债请大家收藏:()白月光失忆后,满皇城追讨风流债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是大理枭目放出的一首童谣。写得还蛮工整的,你要看吗?”
苏沉说着便顺手将自己誊抄的那首诗递了过去。
淳王接过,低头只看了一眼便浑身哆嗦起来:“苏沉,这诗好险恶,简直大逆不道……”
“别光看内容。”苏沉道,“你瞧,他用词虽然很直白,但是韵律工整,朗朗上口,很容易被孩童学会传播开来。写这诗的人,很有一定基础的。”
“哦,所以你就可以通过文风,找到替枭目写童谣的那个人?”
“我哪行啊,这种事还得靠虞照青。”
淳王道:“可万一那人平日里不写东西呢?”
苏沉摇头:“我晓得那些个文人,平日里不点写东西是会技痒的。这二十年来的诗文,我已经整理了好些给虞照青,他没有找到,我便想拜托他再去戏文里找找。”
淳王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对了!我屋子里还有一箱子话本呢。全是断袖分桃的孤本,你肯定没读过!我这就叫人搬过来啊。”
苏沉大喜过望:“好啊!”
傍晚时分,苏沉终于将这些戏本话本分门别类,找人给虞照青送去了。
暮色渐沉时,几口樟木箱被抬进了通政司,结束了一日的公务,虞照青抽出空来,随手拿起送来的话本翻看。
才信手翻两页,那白玉般的耳垂便红得滴血,虞照青心有余悸地往箱子里瞥,一眼看去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这……这都哪找的混账东西……”
可毕竟是要务在身,硬着头皮也得看下去。
虞照青深吸口气,端起凉透的茶盏猛灌一口,麻痹了自己的神经,一本又一本的翻检过去。
或许是看久了,神识难免恍惚,当翻到一册《折柳记》时,虞照青忽地长久停在了一页。
那书中主人公年少顽劣,没有定性,每日不务正业,心思不在读书,却恋慕上克己复礼,品行端方的同窗,成日的粘着他,腻着他。
[你的字真好看。]
[可以教教我策论么?]
[你曲子吹得真好听。]
[你怎么总这么闷呢?]
……
虞照青。
不知不觉,仿佛有一个人的声音突然穿透了记忆。
当察觉到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过于清晰的脸时,虞照青“啪”的一下猛地合上册子,耳根突突的发热。
喜欢白月光失忆后,满皇城追讨风流债请大家收藏:()白月光失忆后,满皇城追讨风流债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