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阿呆 第92章 恶念

夜风飒飒，老海棠树被吹得摇曳不止，树影婆娑间，隐约可见上弦月高悬夜空，如同一把锋利的银钩，勾得人心头发紧，惴惴不安。

许是白日的雨已耗尽了云层的水汽，此刻天空澄澈如洗，连一丝纤云都无。朗朗月光毫无遮拦地洒向大地，穿过老树浓密的枝丫，在树下相依的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四月的湖州夜晚仍浸着春寒，沈念抱来厚被铺在地上充当褥子，只取了一个软枕------林凌正枕着，却伸出手臂垫在沈念颈后，将他搂进怀里，两人紧密相偎，仿佛已揉成一体。

轻轻的呼吸声起伏着，与细碎的树叶沙沙声交缠在一起，织就一片静谧。良久，久到埋在林凌胸膛前的沈念以为对方已然睡熟，才轻声开口。

“我其实，也曾起过恶念。”

话音刚落，便听见林凌温软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我知道。”

沈念沉默了许久，才续道：“我并非你口中的至纯至善。”

林凌搂着他后背的手缓缓滑上后颈，轻轻掐住，不容分说地将他的头掰得仰起。四目相对片刻，他开口，语气笃定：“我说你是，你就是。”

“我不是......”

“你是，”林凌打断了沈念的话，“你生了恶念，把神树交给药王谷，以你的聪慧，自然知道，只要寻得机会逃出药王谷，把长寿果的消息散播出去，定能为药王谷带来灭顶之灾。”

沈念视线下垂，避开对视，嗫嚅着唇瓣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反驳。

“但你早就后悔了。”林凌抚了抚他披散在后脑的顺滑发丝，“你托我毁掉神树，理由是不欲药王谷谷主续寿，可你也曾说过，长寿果需要保先天之气不失，才有长寿之效。”

“你只是不想神树也祸害了药王谷，对吗？”

“即使长泽杀你沈家一百七十三口，即使谷主取你百日血，还要将你炼成药人，你也心里无恨，只欲除去神树这祸之根本。”

“可我、我愧对沈家列祖列宗。”话刚出口，沈念才发现自己已然哽咽，白日面对堂姐的指责，强忍着没有落下的泪，此刻却半点止不住，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厚厚的被褥里。

“你有愧，是因为你心里明白，你永远无法再替沈家复仇。你知道，药王谷有错，可功及万人，沈家在这等千秋功德之前，不过沧海一粟。”

“沈家的覆灭之祸，不过是自取灭亡。”

一阵夜风袭来，海棠树枝桠剧烈颤栗。一朵开得过分艳丽的海棠花终是受不住这般吹打，从枝头倏然跌落，恰好落在树下的床被上。林凌伸手将它拾起，轻轻插入沈念乌黑的发间。殷红与墨黑交织，明明是截然不同的色调，此刻却显得和谐无比。

“睡吧。”林凌轻叹一声，将沈念搂得更紧。他下颌抵在对方发顶，手掌轻轻抚拍着后背，动作轻柔得像在哄孩童入睡。

直到沈念哭累睡去，呼吸渐渐变得清浅均匀，他才慢慢停下动作。

他见过无数眼泪，有真心流露，也有假意逢迎。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泪水------只因太过聪慧良善，勘破了世事本质，反倒缚住了复仇的手，愧疚如潮，才落下这般清泪。

叫人看着心痛。

这污浊世间，本就难容如此干净剔透的灵魂。他轻轻托起沈念熟睡的脸庞，借月光凝望良久，从哭得泛红的眼角，到染着粉意的鼻尖，目光终是落在他那颜色潋滟的唇瓣上。

饱满的嫩粉，似水润的桃花晶糕，引人垂涎。

视线胶着许久，他终是按捺不住，俯身浅浅一尝。

是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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