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莲花坞。
祠堂的青砖地沁着深秋的寒意,凝结的夜露浸湿了温蓁跪着的蒲团边缘,冰凉的潮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
供台上,三柱线香已燃至末端,微弱的红光挣扎着,细白的烟灰无声簌落,飘散在江枫眠与虞紫鸢的灵牌前,悄然融进那碟糖渍莲子琥珀色的蜜汁里,像无声的叹息。
“师父,师公,”
温蓁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哽咽,却又努力扬起,“徒儿今日……要出嫁啦。”
线香彻底熄灭,只余一缕残烟。
她起身,重新点燃三支新的线香,双手捧着,深深俯身,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砖,“想不到吧?您二老这个最不争气、总爱惹祸的徒弟,如今……也要成亲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线香插入香炉,袅袅青烟重新升腾。
复又跪下,双手合十,指尖冰凉,虔诚地拜了三拜:“这些年,您二老也不来梦里看看徒弟,也不告诉徒弟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您不来,徒弟就当您二老过得舒坦自在啦……”
她顿了顿,语气轻快了些,“师兄现在可威风了,在仙门里说一不二!
他提个意见,其他几家都得掂量掂量分量。
金凌那小子也出息,小小年纪就当了家主,天分好又肯吃苦,仙门百家提起他,没一个敢小觑的!
您二老在天上,一定也瞧得真真儿的吧?”
她对着两座沉默的灵牌絮絮叨叨,一会儿细数江澄这些年如何将云梦江氏经营得蒸蒸日上;一会儿又夸奖金凌如何少年老成,如何有担当;说到激动处,甚至举起右手放在身侧,如同起誓:“您二老放心,徒弟一定竭尽全力护着阿凌,绝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晨风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带着江水的湿气,卷起供台边缘的纸灰,扑簌簌地扑向梁柱。
悬在角落的一枚小小铜铃,忽然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叮——”
温蓁循声转头,只见金凌正扒着厚重的祠堂门框,探头探脑。
见四下无人,才快步走进来,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两个略小些、同样擦拭得光洁如新的木牌,郑重地放在江枫眠和虞紫鸢的灵牌下方。
温蓁定睛一看,那灵牌上刻着的,正是“江厌离”
与“金子轩”
的名讳。
“好小子!”
温蓁忍不住笑了,眼眶却有些发酸,“你这是……把你阿爹阿娘的灵位从金麟台祠堂‘偷’出来了?”
“什么偷!”
金凌立刻皱眉反驳,少年清亮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是将我阿爹阿娘‘请’来!
请他们来观礼,见证蓁姨你的结侣大典!
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好好好,”
温蓁心中暖流涌动,习惯性地想抬手揉揉少年柔软的发顶,手臂抬起一半,才恍然发觉眼前的少年郎,身量已悄然拔高,竟已超过了自己。
那伸出的手,便自然地落在了金凌宽阔的肩上,用力拍了拍,“咱们阿凌,是真的长大了,思虑如此周全。”
金凌被她拍得一怔,随即想起正事,语气急切起来:“对了!
我来的路上碰见表姨了,她急得不行,让我催你快些过去梳妆!
还有,蓝家那边刚刚传来讯息,迎亲的队伍已经御剑启程,往莲花坞这边来了!”
温蓁扶着冰冷的供台边缘站起身,腿脚因久跪而有些发麻。
金凌连忙伸手搀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