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马尼亚回英国之前,西里斯说要给她送一个东西。
他带她去了西班牙,去马略卡岛。
她站在她曾经住过的房子外面,窗户里是塞拉诺一家人,她的家人——外祖父恩里克、外祖母克里斯蒂安娜、舅舅卡洛斯、舅妈维塔、布兰卡还有她的母亲嘉佰莉拉。
他们看上去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比几年前还要幸福,房子里是玫瑰金一样的光芒。
但她不在那里,她只是徘徊在外面,望向别人家的窗户。
伊迪丝现在才发现,她与嘉佰莉拉会是多么地相似,像是一个她书写的全新的梦。
母亲的皮肤已经不苍白了,笑起来同她一样开怀。
她已在怀疑,这个嘉佰莉拉还是不是当年被关在大宅里的女人。
她一点都不娴静,一点都不冰凉。
嘉佰莉拉在吃晚饭的时候侃侃而谈,桌周的人笑起来,她也就笑了,年轻得好像那在夏瑞恩庄园的十多年真的凭空消失了。
她没有发觉,眼泪没意识地淌了下来,一滴一滴,像是从土地蒸发掉的雨水又落回土地那般自然。
西里斯吓坏了,他结结巴巴地道歉,说他不该带她来。
她也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这样,她很开心他带她来。
他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们重新记起你的,你知道我一定能做到的。”
“不,那太危险了,现在是最好的了。”
她抽泣着说,心里也不清楚是不是这样。
西里斯犹豫了一下,最后抬手用他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掉眼泪和鼻涕。
他问她是否需要一个拥抱,她说是的。
于是他给了她一个拥抱,好像他们之前从未拥抱过,他拖着她长发,轻轻地抚摸。
伊迪丝透过他的肩头看到母亲,有一瞬她感觉嘉佰莉拉似乎也看见了她,伊迪丝闭上眼给他们施了一层忽略咒,没有人能看见他们,没有人能看见她。
如果想到父亲也曾这样拥抱过母亲的话,她就不会那样难受了。
她仍然是母亲的拓本,是母亲的延续,即使母亲的记忆里已没有她。
回到英国之后,西里斯去赴凤凰社的命。
而她又去了一次诺森伯兰的墓园,看到父亲的碑上青苔渐生,那句铭文写着勿忘你终有一死。
她的父亲说不上是一个好丈夫,也说不上是一个好父亲,她有好多想怪罪他的话,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想想,父亲在另外那个世界,会是怎么样,他是否已和他自己的父亲、自己妹妹——那个和她同名的天才姑姑相聚,他是否得到了救赎,像聂赫留朵夫一样复活。
她把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像小女孩一样祈祷父亲能够听见。
爸爸,你说,人唯有在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