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真实梦境 第6章 虚假阳光与梦醒时分

记录者：寒

强光刺目，瞬间剥夺了所有视觉。

预想中户外空气的清新感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停滞的、带着人工甜香的气息，像是高级商场通风系统里的味道，混合着刚修剪过的草坪那种过于纯粹的青草气。

视觉缓缓恢复。

我和妮娜确实站在一片“阳光”下。头顶是巨大无比、发出均匀柔和光芒的顶棚，模拟着蔚蓝天空，甚至还有几朵逼真但纹丝不动的白云。脚下是柔软翠绿、却毫无生命弹性的假草皮，修剪得一丝不苟。

我们身处一个巨大无比的…室内广场？或者说是某个难以想象的巨型建筑的内部庭院。四周是拔地而起、看不到顶的玻璃幕墙和金属结构，反射着内部虚假的天光。远处有精心布置的树木、长椅、甚至还有一个喷泉在无声地运作，水流循环往复，精致却毫无生气。

一切都完美得令人窒息，也虚假得令人毛骨悚然。这里没有风，没有 insects（昆虫）的鸣叫，没有自然的不完美。只有一片死寂的、被精心控制的美。

“这…这是哪里？”妮娜的声音颤抖着，紧紧抓着我的胳膊，警惕地环顾四周，“我们逃出来了吗？”

逃出来了吗？

我不知道。

这里看起来安全、洁净、温暖，与刚才那个即将熔毁的、充满机油和暴力机械的恐怖空间截然不同。但它给人的感觉却更加糟糕——一种被更高层级、更无法理解的力量所掌控的感觉。

我们试探着走了几步，脚步声被柔软的地毯般的草皮吸收，周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欢迎来到‘伊甸回廊’。”

一个柔和、悦耳，却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女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吓了我们一跳。

“检测到两位贵宾经历了不愉快的‘星光23’初级体验舱故障，系统深表歉意。”声音继续平稳地叙述，仿佛在念一份预设好的道歉稿，“为确保您的身心健康，已自动将您转移至安全区。故障单元已隔离并安排销毁。”

初级体验舱？安全区？销毁？

所以，刚才那一切，包括“星光23”，都只是某个巨大设施里的一个“娱乐项目”？

“请在此稍作休息，放松身心。净化程序即将开始，为您清除所有不适记忆残留。”电子音温和地说着令人胆寒的话，“稍后将有导引员为您提供升级体验选项或安排离开。”

清除记忆？！

我和妮娜惊恐地对视一眼。

绝不！

我们几乎同时转身，想沿着来路跑回去，却发现身后哪还有什么崩塌的机房？只有一面光滑无缝、印着优美风景画的巨大墙壁，仿佛我们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其他的方向，看起来也是无尽延伸的这个虚假庭院。

我们被困在了一个更高级、更漂亮的“牢笼”里。

“启动环境镇静模式。”电子音再次响起。

一股淡淡的、甜腻的花香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轻柔舒缓的音乐如同流水般开始流淌。脚下的草皮似乎变得更加柔软温暖，甚至让人产生一丝困意。

不好！它在强制我们“放松”！

“妮娜！别吸入！别听！”我摇晃着她，努力保持清醒。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在所谓的“净化程序”和“导引员”到来之前！

我的目光疯狂搜索，忽然定格在远处那个无声运作的喷泉上。它的水，是流向一个地下排水口的！那个栅格看起来……或许可以撬开？排水系统！无论哪里，排水系统总是通向最基础的结构层，或许能找到出路！

“去那边！”我指着喷泉，拉着妮娜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就在我们跑到喷泉边，我蹲下身试图用手指抠撬那冰冷的金属栅格时——

整个“伊甸回廊”的灯光，突然极其轻微地、高频地闪烁了一下。

就像…电压不稳？

仅仅是一下，连一秒钟都不到。

但就在那一瞬间——

我眼前那完美无瑕的假草皮、蓝天顶棚、玻璃幕墙……所有的一切都极其短暂地扭曲、波动了一下，露出了背后极其短暂的一瞥——那是一片无尽的、冰冷的、布满粗大金属管道和闪烁指示灯的黑暗空间，而我们，正站在一条狭窄的、悬空的金属走道上，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虚假的投影！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庭院！我们依然在那个庞大的、冰冷的设施内部！这个“伊甸回廊”只是一个更高明的全息骗局！

那瞬间的真实景象带来的冲击远超之前的任何恐怖！

“啊！”妮娜也看到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灯光恢复正常，“伊甸回廊”的美好幻象再次稳固，仿佛刚才只是眼花。

但我们已经看到了真相。

而那个电子女声，在那一瞬间的闪烁后，似乎也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卡顿：

“请…（滋滋）…不必惊慌…（微小的延迟）…系统例行维护…请享受…”

它的声音依旧柔和，但我却仿佛能听到其下隐藏的、冰冷的机械运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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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是极致的恐惧所激发，竟然徒手将那个看似坚固的排水口栅格掰弯了，露出一个狭窄的、漆黑的下水道口！里面传来空气流动的呜咽声和浓重的潮湿气味。

真实的味道！

“下去！”我推着妮娜。

“可是下面……”

“下面再可怕也是真的！快！”

我们先后钻入了那冰冷的、狭窄的通道，顺着光滑的管壁向下滑去。

黑暗。

潮湿。

坠落感。

不知滑落了多久，我们终于重重地摔在了一堆柔软的、散发着清洁剂味道的东西上——似乎是一堆待清洗的毛巾？

抬头看去，我们似乎摔进了一个大型洗衣房？周围是轰隆作响的工业洗衣机和烘干机，空气中弥漫着蒸汽和洗衣粉的味道。几个穿着灰色工装、面无表情的人正在忙碌，对我们这两个从天而降的人视若无睹。

这里……看起来像是后台区域？服务区？

我们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沿着通道狂奔，推开一扇又一扇标着“员工专用”的门。

厨房、仓库、配电室……我们看到了这个巨大设施光鲜亮丽背后的、枯燥机械的运作内核。

最终，我们推开一扇沉重的防火门——

午后的阳光，真实的、带着温度和不完美尘埃的阳光，猛地照射在我们脸上！

喧嚣的城市噪音——汽车鸣笛、人声嘈杂——瞬间涌入耳中。

我们站在一条肮脏的后巷垃圾桶旁边，身后那扇防火门缓缓自动关上，门上看不出任何标志，就像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商业大楼后门一样。

我们逃出来了？

我和妮娜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靠着粗糙的墙壁，看着对方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样子，破烂的衣物上甚至还沾着洗衣粉的泡沫。

阳光真实地灼热。

噪音真实地吵闹。

垃圾桶的味道真实地难闻。

这一切，都美好得让人想哭。

我们看着彼此，突然，无法控制地、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后怕、荒谬和劫后余生的疯狂。

笑了好久，直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们才慢慢停下。

“所以……”妮娜喘着气，看着那扇平凡无奇的门，“我今年的生日礼物……可真他妈的……终身难忘。”

我无力地点点头，阳光照在身上，却依然觉得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那声电子音的“深表歉意”，那所谓的“净化程序”，那个完美到恐怖的“伊甸回廊”……它们比张牙舞爪的“星光23”更让我感到恐惧。

妮娜拿出屏幕碎裂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愣了一下：“我们……好像只进去了不到一个小时？”

可我感觉，仿佛在里面过了一个世纪。

当晚，我把家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盖住了。和妮娜打了整整一晚上的电话，谁也不敢先睡。

直到天色再次蒙蒙亮，极度疲惫 finally（终于）战胜了恐惧，我才握着手机，昏昏沉沉地睡去。

没有梦。

或者说，没有记得住的梦。

只有一片沉重的、慰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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