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真实梦境 第1章 云端王座与隔间囚笼

记录者：寒

（这个“焱”，与之前古籍修复员和图书馆员的“焱”都不同。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如今在一家节奏极快、等级森严的互联网公司做着一份不起眼的运营工作。他的世界，被KPI、日报、周报、以及上司那张永远阴沉的脸所填满。）

现实是灰色的，带着显示器的蓝光和人造灯管的惨白。

焱缩在自己那小小的、被半人高隔板围起来的工位里，像一只被塞进标准化模具里的沙丁鱼。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打印机的臭氧以及某种无形压力的混合气味。他手指机械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数据表格和令人头皮发麻的流程文档。耳边是同事们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以及不远处那个胖主管——王经理，用他那特有的、带着鼻腔共鸣的腔调，训斥另一个新来的实习生。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的脑子是用来增高的吗？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修改后的方案放在我桌上！”

那声音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下剐蹭着焱早已紧绷的神经。他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仿佛这样就能从王经理的视野里消失。他不敢抬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生怕那挑剔的目光下一秒就落到自己身上。

这就是他的现实。一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的“尘埃之身”。他的意见无足轻重，他的努力被视为理所当然，他的存在感稀薄得如同办公室绿植上的灰尘。升职加薪是别人的故事，背锅挨骂是他的日常。他感觉自己像一台劣质的、随时可能被淘汰的旧机器，在这庞大的公司齿轮系统里，发出微不足道且令人厌烦的噪音。

下班，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个租来的、只有十几平米的单身公寓。房间里堆着没来得及扔的外卖盒，空气里有股隔夜的味道。他连澡都懒得洗，把自己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里，麻木地刷着手机，直到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然后，梦境开始了。

没有过渡，没有预兆。

意识如同被从浑浊的水底猛地提上了九霄云外。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端坐于一座无限广阔、高耸入云的辉煌王座之上！

王座由纯粹的、流动的星光与凝实的云霞构筑而成，触手温凉，却又蕴含着磅礴无匹的力量。放眼望去，下方是翻滚舒卷、浩瀚无边的云海，在某种不知名光源（或许就是他自身？）的照耀下，呈现出金、紫、橙、蓝等瑰丽无比的色彩。更远处，是点缀着亿万星辰的深邃苍穹，星河如带，星云旋舞。

这里，没有天花板，没有隔间，没有令人窒息的狭窄。

他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心念微微一动，身下的云海便随之翻涌，聚散成形。他想象一座山，云气便升腾凝聚，化作巍峨雄奇的万丈高峰；他想象一片海，云浪便奔流不息，形成波涛壮阔的银色海洋；他屈指一弹，一点星光飞射而出，在远方的虚空炸开，化作一场绚烂璀璨的流星雨，将那片天地点缀得如同梦幻。

“要有光。”他轻声说。

于是，他目光所及之处，云层散开，温暖而柔和的圣洁光辉洒落，照亮了他刚刚创造出的山川河流。

“要有生命。”

云海之中，便生出由光影构成的、翩翩起舞的灵鸟，银色的海洋里，跃出通体晶莹、歌唱着空灵旋律的鱼儿。他甚至恶作剧般地，用云气捏了几个模糊的人形，赋予它们简单的意识，让它们在山川间奔跑、嬉戏，对他投来纯粹敬畏与喜悦的目光。

在这里，他是创世神，是规则本身。他的每一个念头，都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没有KPI，没有日报，没有王经理那令人作呕的嘴脸。有的只是绝对的掌控，无尽的自由，以及……一种填补了现实所有空虚的、近乎膨胀的满足感。

他甚至可以调出一些类似“面板”的东西——那是他潜意识对现实工作软件的扭曲映射。但在这里，“面板”上显示的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这个梦境世界的各种参数：【世界稳定性：99%】、【能量储备：无限】、【创造物数量：随心所欲】……他可以随意拖动、修改这些参数，看着世界的景象随之瞬息万变。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美妙到让他沉溺，让他不愿醒来。

他甚至开始“处理政务”——当然，是他想象中的“政务”。他将那些云气捏成的小人封为“云海总督”、“星河守护者”，听取它们用意识传递来的、关于世界某个角落又开出了一朵奇妙的“情绪之花”（一种能根据接触者心情变换颜色和香气的云朵）之类的“汇报”。他会煞有介事地做出“批示”，比如：“准。扩大种植范围。”或者：“此花甚妙，赐名‘心虹’。”

这些幼稚的“过家家”行为，在现实中会显得可笑至极，但在此刻的梦境里，却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成就感与权力感。他享受着这种被需要、被尊崇、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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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着手“规划”下一片星域的“发展蓝图”时，一丝不和谐的杂音，突兀地闯入了这片完美的世界。

那声音起初很微弱，像是信号不良的电流声，又像是……某种规律的、令人心烦的“嘀嘀”声？

是闹钟？！

不，比闹钟更讨厌，更像是……工作软件里，那种收到新消息或者待办事项提醒的提示音！

这声音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钻入他温暖而辉煌的梦境，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随着这提示音的出现，他脚下那由星光云霞构筑的王座，边缘处竟然极其细微地闪烁、扭曲了一下，仿佛信号不稳！下方浩瀚的云海，也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颜色变得黯淡、呆板了些许，如同劣质的背景贴图。

他创造出的那些光影灵鸟和歌唱的鱼儿，动作也出现了一刹那的卡顿！

怎么回事？！

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是梦要醒了吗？不！他不想回去！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怎么能被现实的声音干扰？

他试图集中精神，用自己的“主宰意志”去驱散那讨厌的提示音，去修复那瞬间的异常。

“安静！”他在梦中怒吼，强大的意念如同浪潮般席卷开来。

那提示音似乎真的被压制了下去，变得微不可闻。王座恢复了稳定，云海重现瑰丽，灵鸟和鱼儿的动作也恢复了流畅。

他松了口气，但心底那根弦已经绷紧。

他重新坐回王座，试图继续他主宰的游戏，但那份纯粹的快乐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时不时地会去“检查”世界的稳定性参数，会刻意地去“聆听”是否还有那该死的提示音。

梦境，不再完美无瑕。

现实的触须，似乎已经透过梦境的壁垒，悄悄地探了进来。

而他这个所谓的“主宰”，在内心深处，依然清晰地知道，那个令人窒息的隔间囚笼，那个有着王经理的现实世界，才是他必须面对的、无法逃避的……基底。

当明天的太阳升起，他依旧要戴上那副麻木的面具，回到那尘埃般的生活中去。

这个认知，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梦境主宰的辉煌王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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