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深吸的那一口空气,冰冷粘稠,仿佛不是气体,而是某种液态的寒雾。那腥甜气息愈发浓烈,钻入鼻腔,直抵喉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陈年血痂混合着腐坏蜜糖的甜腻,又隐隐透出一丝金属的铁锈味,顽固地附着在味蕾上,挥之不去。他竭力摒弃杂念,将意念沉入识海最深处,观想自身如庙宇中的金刚塑像,宝相庄严,七情不上面,六欲不扰心。
体内那稍得恢复的佛元被催动到极致,如同一条被逼迫到极限的溪流,艰难却执着地流转于近乎干涸的经脉。淡淡的金色微光自他周身毛孔隐隐透出,并非炽烈耀眼,却带着一种沉稳坚韧的意味,在浓得化不开的灰白雾气中,勉强形成一层薄而剔透的光晕,如同蛋壳般护住他方圆尺许之地。那无孔不入、靡靡之音的邪异低语撞在这层光晕上,虽然仍能渗透进来,却仿佛被过滤了一层,变得模糊、遥远了许多,不再那般直接撕扯神经。
阿娜尔强忍着阵阵袭来的眩晕和心脏狂跳带来的心悸,手指微微颤抖着从怀中取出几个小巧玲珑、颜色各异的瓷瓶——白瓷瓶盛着索南上师秘传、以雪山寒莲为主料研磨的宁神粉;青瓷瓶是她在敦煌从李爷那学会的古法配制、融合了多种沙漠珍稀草药和琥珀粉的辟毒散;还有一个黑陶小罐,里面是她自己摸索配制的、用极北之地龙涎香和多种树脂合成的定惊膏。时间紧迫,不容她精细操作,她快速将三种药粉以惊人的精准比例倒在一张防潮的油纸上,指尖轻搓,使其充分混合。那混合后的药粉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白色,散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气味——前调是薄荷、冰片带来的尖锐清凉,中调是檀香、沉香沉淀出的宁和馥郁,底调却隐隐透出龙涎香的腥臊和某些不知名草药的苦涩,形成一种辛辣呛鼻却又提神醒脑的独特气息。
她将药粉分成四份,示意众人凑近。桑吉微微颔首,深深吸入,那辛辣清凉之气如同冰线直冲颅顶,顿觉混沌的脑海为之一清,仿佛被冷泉洗涤过,那纠缠不休、试图钻入脑髓的鬼哭之声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远了尺许,虽然依旧可闻,却不再那般撕心裂肺。影枭沉默着照做,她的吸入短促而有力,眼神依旧冰冷锐利,但紧绷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石磐吸得太过猛烈,牵动了胸口的重伤,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刚擦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但他眼中那因痛苦和邪气侵蚀而产生的混乱血丝,确实随之褪去了少许。阿娜尔自己深吸一口,强压下肺腑间翻涌的不适,随即将剩余的宝贵药粉极其仔细地、几乎是寸寸地撒在四人周围尺许的地面上,形成一个不甚明显却气味浓烈的药粉圈。那辛辣的气息如同一道无形的篱笆,暂时驱散了靠近的腥甜腐气,提供了一个短暂而脆弱的安全区。
影枭如同雕塑般静立片刻,然后开始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却又精准得没有丝毫多余,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经过千百次残酷训练的淬炼。修长冰冷的指尖依次划过腰间牛皮刀鞘中的三把淬毒柳叶飞刀、袖口内隐藏的机簧袖箭、靴筒中暗藏的匕首、背后负着的连弩弦张力,甚至发髻中那几根乌黑油亮、看似装饰实则淬有剧毒的细长钢针,所有能致人死地的武器都被他以近乎仪式般的专注调整到最佳状态。她的目光锐利如高原上空狩猎的雪枭,穿透眼前翻滚不休、吞噬一切光线的浓稠雾障,仿佛已经看到了迷雾之后的杀机。没有丝毫犹豫,她率先一步,身影如离弦之箭,决然地踏入了那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翻滚的浓雾范围。她的身影几乎是在瞬间就被那贪婪的灰白色彻底吞噬,只剩下一个极淡极模糊、随时可能消散的轮廓,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石磐见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那不像是人的声音,更像是一头受伤濒危、却不肯倒下的猛虎在发出最后的咆哮,既是为自己鼓劲,也是为同伴壮胆。他强行榨取着几乎消耗殆尽的精神意志,将那根沉重冰冷、早已染满他自己和敌人鲜血的镔铁棍握得咯咯作响,古铜色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他迈开步伐,受伤沉重的身躯使得地面都随之微微震颤,一步一步,坚定地跟上影枭那即将被浓雾彻底吞没的模糊背影。每踏出一步,胸口那粗糙包扎下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钢针在同时攒刺,但他只是咬紧了牙关,将那痛楚和腥甜的血气一并狠狠咽回肚子里。
桑吉与阿娜尔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绝。不再迟疑,两人紧随其后。当四人的身影完全没入那浓雾之墙的瞬间,仿佛有一层冰冷粘稠、富有弹性的水膜覆盖了全身,又像是突然沉入了万丈深海。外界的一切声音——风声、远处的诡异哭嚎、甚至同伴的呼吸声——都骤然变得模糊、扭曲、失真,像是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绒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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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阎魔德迦金佛请大家收藏:()阎魔德迦金佛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光线在瞬间暗淡到极致,仿佛这一步跨出,便从晦暗的黄昏一步踏入了没有星辰、没有月亮、永无止境的深邃子夜。仅存的一些微弱光源,似乎来自那些扭曲树木自身发出的、幽幽的、绿莹莹的磷光,或是雾气中漂浮不定的、如同无数鬼火般的微小光点,它们非但不能带来光明,反而更加渲染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氛围。冰冷潮湿的雾气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上来,紧紧包裹住每一寸裸露的皮肤,甚至透过衣物的纤维,将刺骨的寒意强行注入体内。衣物迅速变得湿重冰冷,紧紧贴在身上,行动愈发不便。那股诡异的腥甜味在这里变得越发浓烈,几乎凝成了实质,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直冲天灵盖,像一根根细小的钩子,顽固地试图撬开理智的防线,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妄念和最不愿回忆的悲惨过往。
而那鬼哭之声,在踏入这片浓雾核心区域后,陡然变得无比清晰、立体,音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放大!它不再是遥远模糊的背景噪音,而是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甚至从脚下的泥土和头顶的树冠中同时奔涌而来!声音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忽远忽近,有时仿佛就在耳边,贴着耳廓和皮肤低语,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冰寒的、若有实质的吐息,似乎能清晰地叫出你的本名;有时又像在极远处的迷雾最深处,有至亲至爱之人正在遭受难以想象的酷刑,发出殷切、凄厉到极点的呼唤,声声泣血,字字含悲,搅得人心神不宁,气血翻涌,太阳穴突突直跳,难以集中哪怕一丝一毫的精神。
脚下根本不存在任何称之为“路”的东西。全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几百年甚至更久岁月的腐烂树叶、断裂的枝干、以及无法辨明的、粘稠的有机质混合物。踩上去软绵绵、滑腻腻,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弹性,下陷深度几乎没过膝盖,每一步抬起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下面拉扯。不时,靴底会踩到隐藏在厚厚腐叶下的、冰冷坚硬、形状诡异的物体,那是森森白骨,有的粗大异常,似是巨兽遗骸,有的纤细脆弱,明显属于人类,甚至有些残缺的头骨上,还残留着绝望张开的颌骨,黑洞洞的眼窝无神地凝视着雾蒙蒙、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上方,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在此地的绝望与死亡。
四周的树木在流动不息、变幻莫测的浓雾中扭曲、变形、拉长、压缩…它们不再是安静的植物,而化作了无数蠢蠢欲动的、狰狞恐怖的幢幢鬼影。虬结的枝杈化作了扭曲挥舞的臂膀和利爪,布满苔藓和裂痕的树干上浮现出模糊而痛苦的人脸轮廓,它们仿佛在雾中无声地呐喊,随时会从任何一个方向猛扑过来,将人拖入那无尽的、被迷雾吞噬的黑暗深处。
才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中艰难前行了不到百步,周围的雾气突然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般,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浓度在刹那间增加了数倍,几乎稠密得令人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在吞咽冰冷的棉絮!
那原本就凄厉得不像人间之音的哭声猛地拔高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尖锐音调,变得如同无数玻璃碎片和铁片在疯狂地刮擦着耳膜,直刺脑髓深处,引发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与眩晕!与此同时,四周那些原本只是随着雾气浮动而扭曲拉长的“鬼影”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最邪恶、最污秽的生命力,轮廓变得凝实起来,甚至能隐约看到它们扭曲舞动的细节!
“小心左侧!实体攻击!”影枭厉声警告,她的声音在这粘稠得如同液体的雾气中传播得异常艰难,显得有些沉闷和失真,但其中蕴含的极致警兆却如同冰锥般清晰无比地刺入每个人的耳中!她的身形在同一时间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般猛地向左侧一闪,与此同时,右手反握的短刃如同毒蛇出洞,划出一道极其刁钻狠辣、快如闪电的寒光,直刺浓雾中某个能量波动最异常的点!
只见那翻滚的浓雾之中,数道漆黑如墨、几乎吸收所有光线的人形影子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扑出!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不断蠕动变化、如同沸腾沥青般的模糊轮廓,速度快得只在视觉中留下道道令人心悸的残影,带着一股能瞬间冻结血液的刺骨阴风和一股纯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分别袭向四人!
石磐怒吼一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受伤巨熊,全然不顾胸口那几乎要炸裂开的剧痛,凭借战斗本能挥动镔铁棍带着沉闷的风声呼啸着横扫而过!但势大力沉的镔铁棍却如同扫过一片极寒的真空般,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道扑向他的黑影!然而,就在那黑影与他身体交错掠过的瞬间,他却感到一股冰冷彻骨、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毁灭意味的负能量狂潮,并非通过物理接触,而是直接穿透了他的皮肉、骨骼,狠狠刺入他灵魂的最深处!那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却让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剧烈的、从骨髓里透出的寒颤,浑身肌肉瞬间僵硬麻痹,胸口伤口处传来一种并非源于**损伤、而是源于灵魂层面的、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无形的冰锥在他的神经和意识中疯狂搅动!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嘴角再次无法抑制地溢出一缕暗红的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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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阎魔德迦金佛请大家收藏:()阎魔德迦金佛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四人背靠背,组成一个微小、脆弱却又是彼此唯一依靠的战阵。彼此温热的体温、沉重或急促的喘息声、以及背后传来的坚实触感,是这片绝望、冰冷、充满恶意的环境中,唯一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还有同伴的慰藉。他们艰难地、一步一险地在这无尽的迷雾、鬼影、幻听、实体攻击与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中,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和万丈深渊的边缘,心神时刻承受着千钧重压与无尽折磨,体力和精神都在以惊人的速度飞速消耗,近乎枯竭。汗水、冰冷的雾水、伤口渗出的血水混合在一起,紧紧粘在他们的皮肤和衣衫上,冰冷而粘腻。
突然,前方的浓雾再次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变幻,眼前的景象陡然发生天旋地转般的诡异变化!不再是阴森诡异的迷雾森林,竟然瞬间变成了一片他们其中两人无比熟悉的、正在熊熊燃烧的沙漠村落景象!焦黑的断壁残垣,冲天的火光将周围翻滚的雾气都映成了骇人的血红色,空气中弥漫着皮肉和毛发烧焦的可怕气味,炙热逼人的气浪真实地灼烧着他们的皮肤,甚至能感到头发卷曲焦糊!无数熟悉而又模糊的身影——惊恐奔跑的孩童、绝望呼喊的老人、手持弯刀浴血抵抗最终倒下的勇士——在滔天火海中挣扎、哀嚎、一个个化为焦炭…那景象逼真、细腻、残酷到了极致,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感官刺激都在疯狂地撕扯着阿娜尔和桑吉的神经,试图彻底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不…不要过来…求求你们…父亲…母亲…”阿娜尔发出一声痛苦至极、撕心裂肺的呻吟,眼神彻底迷失,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彻底崩溃,碧绿色的眼眸中只剩下那片吞噬一切的恐怖火海倒影,深埋心底最惨痛、最不愿触及的记忆被这邪恶森林无情地挖掘并血淋淋地具现在眼前!她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身体软得像一滩泥,口中发出无意识的、破碎的啜泣,竟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般,不由自主地、跌跌撞撞地要向那一片吞噬她所有幸福与过往的烈焰火海走去,仿佛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固守本心!万相皆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是幻象!醒来!”桑吉一把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五指如钢钳般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同时凑到她耳边,鼓足全身残存的佛元,发出一声蕴含佛门狮子吼真言无上力量、直指本心、震聋发聩的断喝!那声音如同混沌黑暗中的暮鼓晨钟,又如同劈开浓重乌云、照亮天地的平地惊雷,猛然炸响在她彻底混乱、沉沦的识海最深处!
阿娜尔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极地的万载寒冰从头到脚彻底浇透,涣散的眼神剧烈地波动、挣扎,最终猛地重新聚焦!她剧烈地喘息着,看清了周围依旧是那片令人窒息绝望的浓雾与幢幢鬼影,但那恐怖绝伦、逼真无比的幻象余波仍让她心脏狂跳欲裂,仿佛要撞碎胸骨跳出胸腔,冷汗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溪流般瞬间湿透了内外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双腿一软,眼前发黑,几乎要立刻瘫倒在地,全靠桑吉那只有力的手臂死死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然而,就在幻象刚破、四人惊魂未定、心神最为松懈、防御最为薄弱的这致命刹那!脚下的腐叶地突然毫无征兆地大面积塌陷!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散发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和阴冷彻骨寒气的恐怖坑洞骤然出现!无数苍白透明、面目极度扭曲、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冤魂般的白影,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终于找到出口的地狱喷发的泉涌般,从坑底尖啸着、相互挤压着、撕扯着蜂拥扑上!它们伸出无数双冰冷透明、指甲尖长如同利刃的手臂,疯狂地抓向他们的腿脚、身体、甚至头颅,试图将他们一同拖入那无尽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黑暗深渊!
同时,四周那一直未曾停歇、如同背景噪音般折磨着他们的鬼哭之声,仿佛受到了某个隐藏于迷雾最深处的、无形而恶毒的意志的统一指挥,猛地汇聚、压缩、增幅!形成一股尖锐无比、凝聚如实质、足以穿金裂石、摧毁一切意识的恐怖音波洪流,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淬满了剧毒的钢针,从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无差别地、狠狠地刺向四人毫无保护的脑海深处!这音波攻击的不仅仅是听觉器官,更是直接震荡、撕裂他们的灵魂本源!
鬼哭林的真正恐怖,它的终极杀招,这才刚刚开始展现它那狰狞的全貌!前方的雾气变得更加浓稠,仿佛化作了凝固的、无法穿透的灰白色岩石墙壁,彻底遮蔽了所有可能的方向和希望。而那汇聚了此地无数怨念与恶意的凄厉哭嚎声,音调再次拔高,已然响彻天地,疯狂地充斥了整个感知世界,如同一个不断缩紧的死亡囚笼,要将他们最后的神智彻底撕成碎片,永世沉沦!
就在这千钧一发、近乎绝望的刹那,桑吉背后那一直沉寂的药筐,突然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温暖、带着慈悲与智慧意蕴的暖流,如同初春时节第一缕解冻冰雪的孱弱溪水,悄然透过坚硬的筐体,缓缓流入桑吉紧贴药筐的后背皮肤,旋即如同甘露般,温柔地融入了他那几乎彻底枯竭、几近油尽灯枯的佛元之中。
这股力量虽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磅礴与浩瀚的本质,仿佛星空般深邃,又如大地般沉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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