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魁 第74章 道路的抉择

堕落者彻底崩溃、化为飞灰的地方，只剩下空寂。那缕袅袅升起的、混合着绝望与疯狂余烬的黑烟已然散尽，连带着那最后一声“别走我的路”的血泪警示，却如同烧红的铁水，灌入了林清源的耳蜗，浇铸在他的灵魂深处，留下永不磨灭的烙印。

前厅内，死寂持续着，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煞气反噬时那令人牙酸的崩解声，以及堕落者临死前那混杂着痛苦、悔恨与最后一丝清明的复杂气息。每一个“人”都僵立原地，被这极致残酷的终局画面震慑得心神摇曳，难以自拔。

王胖子庞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细小伤痕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那空无一物的地面，胖脸上肌肉抽搐，眼中最后一丝因不甘而生的躁动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后怕与彻底的清醒。他终于明白，林清源之前的坚持，并非懦弱或迂腐，而是在悬崖边上死死拽住他们的、唯一正确的绳索。那条看似捷径的吞噬之路，下面不是力量的巅峰，而是连残骸都无法留下的、永恒的疯狂与虚无。

苏小婉靠在一位茶馆成员身上，小脸惨白如纸，泪水无声地滑落，身体依旧止不住地轻颤。那堕落者化为飞灰的景象，比任何鬼怪传说都更令她恐惧。那不是死亡，那是比死亡更彻底的湮灭，是灵魂在无尽的痛苦与混乱中被自我撕碎的最终结局。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仿佛这样才能确认自己的存在，没有被那恐怖的结局所吞噬。

林清源依旧站在原地，右手手腕上那冰冷、疯狂又带着最后恳求的触感挥之不去。他缓缓抬起完好的右手，目光落在自己那焦黑、麻木、依旧传来刺痛的左臂上。赤发鬼的火焰留下的创伤，时刻提醒着他弱小的代价，以及外部世界的残酷。天师府那高效冷酷的猎杀与尸丹剥离，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散发着制度性的、无可逃避的寒意。

前有玄阴宗弱肉强食的疯狂逼迫，后有天师府冰冷无情的专业猎杀。

他们清平茶馆，这群试图在夹缝中保持人性、寻找出路的僵尸，似乎陷入了绝境。堕落者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那条通往力量的道路是自我毁灭的深渊。而另一条路……

林清源的目光，缓缓转向一直静立一旁的云芷。

云芷也正看着他，那双千年古井般的眼眸中，没有催促，没有评判，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仿佛承载了无数类似悲剧的、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坚持。

四目相对。

林清源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闪过自转化以来的种种。

雨夜遇袭，被迫转化为非人存在的恐惧与茫然。

初入茶馆，抗拒吸血、坚守人性底线时的挣扎与痛苦。

目睹天师府“附魔”威力时的心生寒意。

遭遇赤发鬼，同伴重伤，自身几乎被废的无力与绝望。

王胖子在极度不甘下提出“吞噬”假设时的内心震动与坚定拒绝。

远观天师府冷酷猎杀、剥离尸丹时的物伤其类与彻骨冰寒。

最后，便是这堕落者用血泪与飞灰，亲身演示的、通往疯狂与毁灭的不归路终点。

每一条路，似乎都布满了荆棘，看不到光明。

但是……

林清源的呼吸渐渐平稳，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逐渐沉淀，一种如同被淬炼过的、更加纯粹坚定的光芒，自眼底深处亮起。

他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焦黑的左臂。

是的，弱小是原罪。这份伤痛，这份无力保护同伴的耻辱，他刻骨铭心。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

但是，力量有很多种获取方式。

吞噬，是最快、最直接，却也最彻底埋葬自我的方式。那种力量，充满了杂质，充满了他人的怨念与疯狂，最终会反噬自身，将使用者也变成力量的奴隶，变成只知杀戮与掠夺的怪物，最终走向彻底的崩坏。那样的“强大”，有何意义？不过是一具承载着无数痛苦灵魂碎片的、行尸走肉的短暂辉煌罢了。

而云芷前辈指引的这条路……

艰难，缓慢，如同在漆黑的沼泽中跋涉，每一步都可能深陷，看不到明确的彼岸。

可是，这条路，干净。

走在这条路上，他还能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林清源，记得作为人的喜怒哀乐，记得想要守护同伴的初心。他不必背负吞噬同类带来的灵魂玷污与永恒折磨，不必在无数混乱的意识碎片中迷失自我。

这条路，或许无法让他瞬间获得抗衡赤发鬼、乃至将臣的力量，但至少，能让他保持“人”的形态，保有“心”的清明。

活着，不仅仅是为了呼吸，为了存在。更是为了作为“自己”而存在。

如果为了活下去，连自我都抛弃了，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甚至比死了更可悲，如同那个堕落者，在永恒的疯狂与痛苦中煎熬，直至彻底湮灭。

想通了这一点，林清源只觉得心中那积压已久的沉重巨石，仿佛被一股坚定的力量缓缓推开。虽然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但脚下的方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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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玄魁请大家收藏：()玄魁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残留的绝望与疯狂气息，此刻仿佛成了坚定他信念的最后燃料。他挺直了脊梁，尽管左臂依旧传来刺痛，但他的眼神却不再有丝毫迷茫与动摇。

他转向云芷，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死寂的前厅中清晰地响起：

“云芷前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林清源身上。

王胖子停止了无意识的颤抖，苏小婉也止住了泪水，抬起了泪眼朦胧的脸。

云芷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明白了。”林清源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吞噬之路，是绝路，是自我毁灭的深渊。无论面临怎样的压力，无论力量多么诱人，这条路，我林清源，绝不会走！”

他的目光扫过王胖子和苏小婉，扫过在场每一位茶馆成员，最后重新落回云芷身上。

“清平茶馆的路，或许艰难，或许漫长，或许看不到尽头的光。但至少，这条路，能让我们在黑暗中，还能看清自己是谁，还能记得我们为何而挣扎，为何想要变强！”

“为了活下去，更为了作为‘我们’自己，干净地活下去！”

“我选择，继续追随您的道路。无论前方是玄阴宗的疯狂，还是天师府的利剑，我都会走下去，守护脚下这条……艰难，但干净的道路！”

话音落下，前厅内一片寂静。

随即，王胖子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抬起头，胖脸上虽然还带着伤后的虚弱，但那双小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光芒，一种踏实而坚定的光芒。

“他妈的！说得对！”王胖子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粗豪，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东西，“清源，胖子我……之前是猪油蒙了心！以后谁再提那狗屁吞噬，老子第一个跟他急！这条路，再难，胖子我也跟你，跟云芷前辈，走到底了！”

苏小婉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小巧的脸上虽然还带着恐惧，却也多了一丝勇敢，她用力点头，声音细弱却清晰：“林大哥，王大哥……我，我也一样！我不要变成那种样子……我要和你们在一起，走干净的路！”

其他茶馆成员们，彼此对视，眼中也都流露出释然与坚定的神色。堕落者的悲剧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任何可能的侥幸，而林清源此刻斩钉截铁的选择，则像一盏风灯，在这片寒冷的黑暗中，重新指明了方向。

云芷看着林清源，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看着他那尽管带伤却挺得笔直的脊梁，千年不变的古井眼眸中，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那涟漪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她轻轻颔首，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路，是自己走的。选择了，便不要回头。”

林清源重重地点了点头。

道路，已然抉择。

纵然前路遍布荆棘，四面楚歌，但心中的方向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明亮。

他站在那里，左臂的伤痛依旧，但内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那是对自我存在的坚守，是对黑暗底线的拒绝，是即使身处绝境，也要作为“林清源”战斗下去的、不容玷污的信念。

清平茶馆这条路，他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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