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在玻璃糖纸里的光 第6章 第三次

温沐扬站在某一文献区的书架前，手里捧着一本书，目光却越过层层叠叠的书籍，落在靠窗位置上看书的那个身影上。

——林易暖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蓝色T恤和黑色的阔腿裤，马尾辫松散地搭在右肩上，像是随手一扎，显得无比清爽。

暖色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她挪了挪身子，伸了一下懒腰，换了另一个舒服的姿势，纤细的手指继续翻动着的面前的书籍，偶尔会无意识地用笔尖轻轻点着书页的边缘，写写顿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

温沐扬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随手抽出来的书——《分布式算法》，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将书塞回原来的地方。 他今天本来没打算来图书馆的，应该说，是连学校都不打算回来的。

但那天在沿江路对面的图书馆，林易暖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坐在她对面许久她都不知道，桌上放着借书卡，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林易暖，H大艺术学院。

温沐扬挑眉，真巧。

本来在巷口遇见时，看她和以前一样，瘦瘦的，还以为只是高中……收回思绪，然后，温沐扬就决定回学校了。

周日的校园总是比平时热闹。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能看到底下三三两两的学生拖着行李箱回校，也有成群结队准备出去玩的。

这个时候的图书馆学生明显比工作日的时候少，仿佛与外面的喧嚣隔着一层透明的结界。

温沐扬略显慵懒的斜倚在木质书架旁。他本不该在这里——周末他若是在学校，通常都是待在实验室里调试代码，要么和谢楠那几个家伙打打桌球、玩玩游戏什么的。

可路过图书馆的时候却莫名的想走进来，没想到还真的会在这里看见她。

想起周六晚上，在沿江路遇见她的场景，月色被灯海淹没，她亦选择坐在遮掩住灯光的大树下，两手撑着椅子，呆滞的望着江面，身旁放着一叠书，发梢被风吹得轻轻飘动，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清冷和孤单。

温沐扬这才走近与她打招呼，却真的没想到会吓到她，可想到林易暖被他吓到的样子，又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

此刻，林易暖胃里传来一声轻微的抗议，她忽然蜷起手指按了按胃部，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八点十六分——下意识的往落地窗外一看。

校园的白灯已经亮起，而她竟浑然不觉的错过了饭点，开始低头整理桌面，将散落的纸与笔记收拢整理，金属笔夹与桌面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阅览室里格外清晰。

又见面了。一道黑影突然笼罩下来，低沉的声，瞬间惊碎了阅览室凝滞的空气。

温沐扬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阅览区响起，林易暖手一抖，钢笔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

她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嗞啦”，椅子腿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远处几个学生不满地抬头张望，林易暖朝他们示意，道歉的点了点头。慌乱地抬头看了温沐扬一眼，又急忙俯下身寻找掉落的钢笔。

钢笔和铅笔一样，都是很不经摔的，对林易暖来讲，书和笔一样重要，虽然她的钢笔是从网上买的普通款，但只要是能够定制的款式，上面刻着她名字的拼音首字母LYN。一边找笔，一边幽怨的抬头：

“你已经是第三次吓到我了！”

她一边摸索着地板，一边抬头对温沐扬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却又因为是在图书馆内，不好说得太大声，听起来更像是委屈的嘟囔。

一想到她刚刚看完《撒哈拉的沙漠》——《死果》这一章，正被文中诡异的事件弄得心神不宁，想着早点回去算了，结果又被突然出现的温沐扬吓了一跳。

温沐扬没想到林易暖会这么直接的跟他抱怨，看来确实被吓得不轻，忍不住勾起嘴角一笑：

我下次是不是该提前摇个铃？说着，他弯腰捡起那支钢笔。

修长的手指刚好拂过笔身上的刻字，指腹感受到金属表面细微的凹凸，轻扫一眼，递给了林易暖。

林易暖接过钢笔，没有立即回应。她先在桌上的草稿纸上画了几道，确认没有断墨后才松了口气。

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深黑色的墨水在灯光下泛着润泽。

还好没坏。她小声嘀咕着，将笔小心地放进笔袋里，又去收拾被墨水瓶压着的便签……

突然抬头！瞳孔放大，里面写满震惊：

“你也是这个学校的？”

“你不是？”温沐扬歪了歪头，反问一句。

“……”

林易暖一时语塞，这个人怎么老是答非所问？居然……这么巧！而且……怎么从来没见过！不过想想也是，学校这么大，像她这种两点一线、三点一线，哪里都不会去的人，只偶尔和舍友出去吃个饭，没见过的某某实在是太多，这再正常不过了。

林易暖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件浅灰蓝色的毛衣，领口露出白色衬衫的一角，这个人怎么看起来比前两次又要赏心悦目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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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衣服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温沐扬的声音像是冰川下缓缓流动的暗河，好像总能不经意间的穿透周遭喧闹，更何况是在静谧的图书馆里，此刻更能漾起细微涟漪。

话音刚落，林易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的衣服看，耳尖泛起薄红，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后颈。

“我是大一的……”说完又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

“我知道。”温沐扬简洁的回答明显让她愣住。

“你知道？”这下林易暖更加不解了，困惑的眼神撞进那对满含笑意的眸子，“你怎么知道？”

猜的。温沐扬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西方美术史》上，他指了指书，大二的时候选修过乔教授的课。

“这个人不会也是艺术系的吧？也不对，艺术系这个课是必修的。”林易暖心想着，却又不好问他。

一阵沉默后。管理员开始整理还书车，推车的轱辘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不远处窸窸窣窣的私语声渐渐漫开，几个学生开始小声讨论着某个课题。

“还没吃饭？”温沐扬尾音微扬，嘴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像是春日里第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一起吃？”

见林易暖有些犹豫，知道她肯定在想着怎么推辞，他又道：

我请客，就当第三次惊吓的赔罪如何？顿了顿：

“南门对面的那家面馆不错，试试吗？”

这份突如其来的邀约让她呼吸一滞。他忽然屈指弹了弹她的脑门，惊得她又退了一步。

“好。”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答应，林易暖很少在外面吃饭，因为不喜欢，除非实在没办法。

“那……走吧？”温沐扬也没想到林易暖这么容易就答应，看着对面随时都会神游的女孩，不由得更加好奇了：

“你总是在想些什么？”

“啊！哦！好！我拿下东西。”

林易暖转身从旁边的椅子上把背包拿起来背上。温沐扬看着率先抬脚走，又突然反应过来站住的女孩。

显然，最后一句话她没有听到。

南门？南门是哪个？面馆呢？南门什么时候有面馆？她没去过！转头看着还在原地的温沐扬，墨色瞳孔里映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欠揍！

“那个……南门怎么走啊……”温沐扬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暖黄灯光下愈发清晰，他单手插兜的姿态慵懒又肆意，像是故意看她出糗。

咬着牙深吸口气，林易暖听见自己带着咬牙切齿意味的提问：

能不能麻烦指个路吗？

指尖无意识揪着背包带子，她发誓，这绝对是她二十年来最没脾气的一次对话，她就没有这么好脾气过！

“我还以为你知道。”

温沐扬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伸手勾住椅背上那件浅杏色外套，把挂在椅背的衣服拿起来，向她走近，林易暖这才发现自己的外套忘记拿了。

“谢谢，我自己拿就好。”

林易暖道着谢，准备伸手拿，指尖几乎要触到布料时，温沐扬却突然抬手将外套举高。若隐若现的笑意带着逗弄的恶趣味。

林易暖悬在半空的手僵了僵，有点狼狈地收回手，在心底暗骂一句：

“幼稚。无聊。”

温沐扬不接话也不给她，垂眸望着她已撤回的手，任由那件浅杏色外套顺着小臂滑落，自然地搭在臂弯。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对林易暖道：

“走吧！”温沐扬忍着笑意。

林易暖很想白他一眼，算了，反正有人帮忙拿，就当免费劳动力好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悲愤。

……

图书馆前的青石板路在夜色中蜿蜒伸展，两侧的铜制地灯亮起苍白的黄，在黑暗中连缀成串，宛如遗落人间的星链。

远处教学楼的方窗透出零星的灯火，矩形光块漂浮在夜色中，与天幕上疏落的星辰遥相呼应。偶尔有身影从窗前掠过，投出转瞬即逝的剪影。

微风拂过校道旁的悬铃木，树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与图书馆门前圆池里喷泉的潺潺水声、操场方向传来学生们的笑闹声、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声交织着，是校园独有的夜曲。

林易暖双手捏着双肩包的背带，白色的帆布鞋不时的轻磕地面，将路边的碎石子踢得骨碌碌向前滚着，在寂静的小路上敲出细碎的节奏，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浑然不觉身旁的温沐扬嘴角噙着笑意，目光随着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游移，眼底漫开温柔。

两个人并肩的走着，两抹交叠的影子在灯影下被拉得很长很长，朝着校园南门的方向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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