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在玻璃糖纸里的光 第14章 萍水相逢罢了

事情过了三天，草坪上跳舞的事情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就像一颗细沙不经意的落入湖中，没惊起什么波澜，也没有人议论追问，这让林易暖她们几个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周一过后，天空就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连续三天断断续续的没有停过。

林易暖坐在艺术楼三楼的素描教室里，铅笔在素描纸上反复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她望着眼前《拉奥孔》的石膏像，这座凝固了千年的雕塑，此刻却在她笔下却失去了张力，无论怎么画，怎么修改，画面就是灰蒙蒙的。

如同此刻外边的天空，以及她这几天的心情——说不上难过，却也谈不上明朗。

她轻轻叹一口气，想着，或许自己不是这方面的料。

如果她这心声能被听到，看过她画的人肯定会抽了抽嘴角，好不“凡尔赛”！

有点发泄般的拿起橡皮擦，把亮面全部擦干净，却越是擦，越是改，越是得不到想要的效果。

她换了一支更软的14B铅笔，加重暗部的调子，可石膏像的明暗交界线就像是被雨水浸泡过一样，怎么刻画都显得软弱无力。

“唉！”

又叹了口气，林易暖把铅笔一扔，靠在椅背上。

盯着手指上以及小手指侧沾了厚厚的一层铅灰，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色，开始看着窗外发呆！

她望着窗外，目光投向这位置看不见的操场方向。

雨幕如雾霭般漫过整座城市的第三天。

这三天，她连图书馆也没有去，因为一直下着雨，更没有去操场。

更确切的来讲，周二的清晨，铅灰色的云层虽沉甸甸地压着天际，却并没有下雨。

林易暖还是同往常一样，穿过薄雾笼罩的跑道。

在操场上压腿后跑步，她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不自觉地频频望向跑道入口，而那个说“明天早上见的人”的人却食言没有出现。

“也许是因为马上下雨了。”

林易暖在心里想着，然而直到阳光艰难地挣扎出云层，天空依然没有落下半滴雨。

林易暖心中某处，渐渐漫起了从未有过的异样酸涩。

这种若有若无的失落，像极了此刻在画纸上反复修改却总不得要领的阴影，无比烦闷。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一天、两天……

当理智开始慢慢的抽丝剥茧，本还有一点点难过的林易暖想明白了。

他们本就只是在那个匆忙的早晨，因意外相撞才产生交集的陌生人，不然也不会认识，要说认识也不过才见过几面而已，哪有什么“食言”不“食言”的。

也许“明天早上见”不过是人家周一偶然碰见时开的一个玩笑客套话罢了……

像那天晚上他们并肩走着时，他随手抛下的一片落叶，轻飘飘的，哪有什么分量，人家并没有放在心上的话，只有她自己傻傻的当了真。

林易暖自嘲地扬了扬嘴角。

昨天晚上，她把《撒哈拉的沙漠》这本书看完了，她望着自己灰蒙蒙的素描，忽然觉得好笑。

三毛笔下的沙漠明明是最单调的色调，却比她的画作生动百倍。

“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我的解释里，就是精神的文明。”

记录书签的时候，coffee喵老是跳到桌子上，扒拉着她的手，寻求抚摸。

林易暖捏了捏它的脸，自问自答:

你说，怎么有人能把日子过得像冒险一样？羡慕啊！

羡慕极了作者对生活的洒脱和随性，不像她一样，这几天明明没什么大事发生，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看完这本书之后，林易暖就忽然想要重温一遍《雨季不再来》，明明是同一个作者的两本书，笔法却全然不同。

一个是灼热的沙，一个是潮湿的雨，矛盾却又不失真……

思绪拉回，林易暖再次拿起铅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准备继续改画，课室的门却突然被推开，带进一阵穿堂风吹动了她散落的几缕发丝。

请问谁是林易暖？

陌生的声音让整个画室瞬间安静下来，好几个人听到声音都停下笔转过头看。

林易暖抬头，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门口，目光在教室里搜寻着。

“你好，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林易暖放下铅笔，声音清泠泠的。

“林同学，周教授找你过去一下。”

林易暖抬头的瞬间，站在门口的女同学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在林易暖身上细细打量着，眼底带着探究和好奇，还有一丝丝的惊讶。

眼前这个安静坐在窗边的女孩，她生得极是古典。

黛眉杏眼，鼻梁秀挺，唇若点朱而不艳，长发用一支木簪挽起，微微皱眉，眉眼间凝结着淡淡的愁绪……

她握着铅笔的手如抽芽的竹枝般修长，这沉静如兰的气质，只是看着，就显得格外优雅。

林易暖起身时，门口的同学又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棉麻连衣裙，简约的剪裁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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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碎在玻璃糖纸里的光请大家收藏：()碎在玻璃糖纸里的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带着几分随性的优雅、干净和自然。

不过是简单的日常装扮，却中和了她与生俱来的古典韵味。

女同学有些明白了周教授为何要找这个女孩了。

林易暖不是很习惯这样直白的目光，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下意识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朝她微微颔首:

“稍等，我收拾一下东西。”

她的声音很轻，却疏离得如同冬日的霜花。

“不急！不急！”

女同学这才回过神，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周教授说……

话到嘴边又顿了顿，忍不住道：

原来那天在草坪上跳古典舞的是你啊！

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惊艳。

林易暖整理画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她不知道的是，那天她跳舞的后半段被人偷偷拍下，视频已经在校园网上流传。

黎小满几个刷到后默契地选择了沉默，没敢告诉她——她们太了解林易暖不喜欢成为焦点的性格。

“……嗯”

林易暖转头看向后面几个舍友，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谁来陪我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

黎小满第一个跳起来，动作太急差点带翻整一盒铅笔。

“我陪你去。”

她一把挽住林易暖的手臂，眼睛却亮晶晶地看向那位女同学，八卦的味道不言而喻。

林易暖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身后同学们探究的目光。

其他两人朝黎小满眨了眨眼睛，夏棠用手指敲了敲手机屏幕，不用说也知道她们在等黎小满的实时播报……

“……”

因正值上课时间，走廊里只剩几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五楼，周教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林易暖轻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檀香气息。

她突然想到父亲也喜欢点香，家里总萦绕着这样的气息，尤其是父亲每每伏案作画时，案头的香炉便会升起袅袅青烟。

林易暖看见墙上那幅《韩熙载夜宴图》的复制品被装裱在素雅的木框中。

细腻的线条将画中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画中舞姬的广袖仿佛仍在随风轻扬，衣袂间的褶皱栩栩如生。

墙角的老式留声机正在缓缓转动，黑胶唱片里流淌出《高山流水》的旋律。

旁边的书架上排列着整齐的舞蹈典籍，从泛黄的古籍到崭新的现代着作，无声诉说着主人对舞蹈艺术的热爱与钻研……

“周教授。”

林易暖问好。

“周教授好！”

黎小满紧跟其后，两人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林同学，坐。

周教授朝她们点点头，暂停了音乐，又对黎小满说:

“这位同学也别站着，坐。”

周教授目光亲切，脸庞上漾开温和的笑意，拉过椅子：

那天你跳的舞，是跟哪位老师学的？

林易暖的呼吸微微一滞。

小时候……跟歌舞团的老师学过。

她的目光落在周教授桌上的青瓷茶杯上，沸水温润的茶香混着杯壁云纹，茶水倒映着晃动的光影。

后来上了高中就……没再跳了。

茶几的iPad屏幕亮起，周教授把屏幕转向她们，定格画面中的是她那天在草坪上的身影。

浅蓝色裙裾翻飞……

林易暖睫毛颤了颤。

她知道那天被拍，却没想到连周教授的手机里都存着这段视频……

周教授轻轻了一声，带着几丝意味深长，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少女一袭素白水袖，腰身后仰至不可思议的弧度，正在做一个高难度的探海翻身……

那双眼睛能摄人心魄，与眼前这个安静的美术系学生判若两人。

林易暖盯着照片里自己绷直的脚背，记忆回到当时，舞台上，聚光灯下的她一连完成许多个高难度的动作，在连续的扫堂探海转?后，最后一个探海翻身赢得了整个观众席的哗然！

耳畔似乎又响起那天的喝彩声……

四年前，省青少年艺术展演。

周教授的手指轻轻点在照片边缘，发出细微的声：

当时我就坐在评委席上。

黎小满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连林易暖也震惊了，只是面上依旧没有显露，个人惊讶的点不同。

周教授看着眼前这个从容淡然、宠辱不惊的女生，眼底漫过赞赏。

下个月的毕业演出，周教授拿过来一张表格，美术系需要出一个节目。

她的指尖在古典舞《洛神赋》几个字上轻轻叩击：

改编版，不需要专业功底。

我…… 林易暖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发出来。

行的行的！周教授，我们暖暖可以……肯定没问题！

黎小满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抢先应下，仿佛周教授邀请的人是她一样。

周教授笑了起来，眼角的几条细纹舒展开来，盛满了长辈的慈爱：

“那就这么定了，把表格填一下。下周一没课的时候过来找我，我一整天都在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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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碎在玻璃糖纸里的光请大家收藏：()碎在玻璃糖纸里的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好的好的，教授，她天天在宿舍压腿呢！是吧，暖暖？

黎小满抓过表格，在身后疯狂戳她的腰眼，暗示她快点填表。

需要每周三下午来排练。

周教授递过钢笔，笔尖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就当...给老评委一个面子？

林易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周教授递来的钢笔填表。

她还能拒绝吗？

林易暖在心里苦笑一下的想着，都这么说她哪里还有缝拒绝！

无奈地瞥了眼还在一旁疯狂挤眉弄眼的黎小满，这个活宝！

太好了！表一填好，黎小满一把抢过，像捧着圣旨般仔细检查，周教授您放心，我们暖暖绝对......

小满。

林易暖无奈地拽了拽室友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周教授笑着摇摇头。

等到两个人走出办公室时，林易暖惊觉手心全部都是黏腻的汗水。

四年，整整四年了，自从那件事之后，林易暖都没有正式的跳过一支舞，也没有正式的站到台上过……

“林易暖！易暖！暖暖！你太棒了，我就知道你深藏不露！”

黎小满一路蹦蹦跳跳，一把抓住林易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你居然拿过省赛金奖！天啊！我要告诉......

“痛死了……”

林易暖一把拍开黎小满没轻没重的手，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几道红痕。

黎小满也没在意，掏出手机疯狂打字，不用看都知道是在宿舍群里直播这场惊天大八卦！

夏棠和徐沫要疯了！她们居然不知道宿舍里藏着个舞蹈大神！

黎小满突然凑近，鼻尖都几乎要碰到林易暖的脸：

说真的，你当年为什么......

又下雨了。

林易暖转头看向外边，避开这个话题。

黎小满识趣地没再追问，转而兴奋地晃着手机：

夏棠说今晚要给你庆祝！徐沫已经在查你之前得过奖的资料了！

“……”

两人走在长廊上，黎小满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跟只麻雀一样:

演出服一定要选水蓝色的！就像你那天在草坪上穿的裙子一样！

黎小满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对了对了，伴奏用古筝还是钢琴？……

她突然一个急转身，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同学。

林易暖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衣领，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路好不好？

嘿嘿，黎小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立刻来了精神，说到跳舞，我一定要让李思意她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

小满。

林易暖突然停下脚步，黎小满眨了眨眼，安静下来。

她看见林易暖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无比认真的看她:

我有个请求。林易暖深吸一口气，到时候...我想请你用吉他来伴奏。

黎小满的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

我、我吗？她慌乱地摆手，不行不行，我那点三脚猫功夫……

林易暖却道：

还记得上学期舞蹈室里吗？你弹的《天空之城》，我们配合得很好。

黎小满的脸难得涨得通红：

那、那只是...

而且，林易暖学着夏棠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不是一直想给赵雅婷点颜色看看吗？

可是...黎小满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古典舞配吉他，会不会太...

所以才特别啊。

林易暖望向远处，目光悠远：

《洛神赋》讲的本来就是突破世俗的故事。

人神之间不可逾越的界限，在礼教森严的时代，浪漫而惊世骇俗。

她转回头，眼中闪烁着光彩：

我们也可以……来点不一样的。

“可以是可以，但……我行吗？”

黎小满显得有点不太自信。

又突然挺直腰板，一把抓住林易暖的肩膀：

好！我答应你！

眼睛亮得惊人，林易暖笑了起来，这才是她印象中的黎小满。

古典舞配吉他，太酷了吧！夏棠她们一定会疯掉的！

她掏出手机，又收了起来:

“等下吃饭的时候再给她们一个惊喜……哈哈哈！”

不过你得答应我，从今天开始，陪我练琴！

林易暖轻笑出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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