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谜局 第6章 夜幕杀机

秦老先生的情报，在次日巳时准时送到了我手中，不是纸张，而是他亲口所述，在我假装浏览铺中字画时，于耳畔低语完成。这老狐狸，谨慎得如同在薄冰上行走。

“陈观，”他声音沙哑，如同秋叶摩挲，“表面光鲜，内里……似有不协之音。”

据他所述，陈观近三个月来，深居简出，告病次数远超以往，与同僚饮宴几乎绝迹。但其府上，夜间车马往来却未减少，只是多在亥时之后，且车辆朴素，不挂标识。有附近更夫曾见，有身形矫健、步履沉稳者深夜叩门，不似文官家仆。

“约半月前，”秦老声音更低，“其府中采买，曾多次、小批量购入硫磺、木炭，量不大，借口是府中驱蛇、取暖所用。但同期，亦有生面孔的铁匠，被重金请入府中两日，所为不明。”

硫磺、木炭、铁匠……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已足够明确。陈观府上，确实在准备与“火”相关的东西。是自卫？还是……那女子预警的，本就是陈观自己意图不轨？或者，是有人假借陈观之名在筹备？

“东厂方面，”我追问，“可有动静？”

“冯太监麾下得力档头，钱四，近日常在陈府周边街巷出现，扮作货郎，但其目光，瞒不过老朽。”秦老顿了顿，“另，北镇抚司内，纪指挥使似乎也增派了暗哨，但布置隐秘，若非刻意留心，难以察觉。”

纪纲也派了人？这倒有趣。他是想保护陈观，还是想确保刺杀成功？或者，他和东厂目标一致，只是彼此提防？

“还有一事，颇为蹊跷。”秦老最后补充，“约莫十天前，陈观曾秘密去过一次鸡鸣寺，并非公开进香，而是轻车简从，会晤了一位挂单的游方僧人，具体谈了什么，无从得知。”

鸡鸣寺？游方僧人？陈观一个礼部侍郎，去会见僧人并不奇怪，但如此隐秘，就值得玩味了。这僧人是真僧人，还是某种联络人？

情报零碎，却拼凑出一幅山雨欲来的图景。陈观府邸已成风暴中心，至少有三方势力在暗中角力——意图不明的陈观自身（或其府中势力）、东厂、纪纲的锦衣卫。而我，将是闯入这角斗场的第四方。

取回定制的器械，我将自己彻底隐藏在货栈的阴影里，养精蓄锐，等待夜幕降临。脑海中反复推演着陈观府邸的布局图，那是北镇抚司存档的图纸，我早已烂熟于心。前门、侧门、后花园、主院、书房、仆役房……何处可能埋设火器？若是袭击，会选择在哪里引爆，才能造成最大杀伤和混乱？是书房？还是陈观就寝的主院？

戌时末，南京城的喧嚣渐渐沉寂。我换上夜行衣，将烟雾丸、细索、钢片妥善藏在身上各处，绣春刀依旧未带，只佩了那柄更为隐蔽的软剑。对着货栈水缸里浑浊的倒影，我看到一张冷峻、陌生，却又无比坚定的脸。沈鹤言也好，朱文奎也罢，今夜，我只为追寻一个答案。

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我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屋顶与巷道之间，避开更夫和偶尔巡夜的兵丁，向着城南显贵区潜行。越靠近陈观府邸，空气中的紧张感似乎越浓。我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有的来自街角阴影，有的来自临街阁楼的窗户。东厂的？锦衣卫的？他们彼此之间，是否也心照不宣？

陈府高墙矗立，朱门紧闭，门前石狮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格外森然。我没有选择从正面或侧面接近，那里眼线太多。我绕到府邸后方，那里毗邻一条相对僻静的河道。借着河边柳树的掩护，我观察着高墙的走势和墙头可能存在的机关。

就是这里了。我深吸一口气，手腕一抖，掺了乌金丝的细索带着飞爪，悄无声息地扣住了墙头檐角。试了试力道，随即身形如烟，迅速攀援而上。伏在墙头，屏息观察。府内一片寂静，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巡逻的家丁脚步声规律而沉闷，看起来与外部的紧张格格不入，但这平静之下，往往藏着最汹涌的暗流。

我选择了一处靠近后花园假山群的阴暗角落，如一片落叶般滑下高墙，隐入嶙峋的山石之后。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又能借助假山隐藏身形，是观察府内动静的绝佳位置。

子时将近，府中的灯火又熄灭了几处，越发显得沉寂。我如同石雕般蛰伏，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常声响，留意着任何一道不寻常的影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我以为今夜或许会平静度过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并非巡逻家丁的脚步声，从前院方向传来，越来越近。不是一个人，是至少三四人，步履轻盈，动作专业，刻意压低了声响。

他们来了！

我心脏微微一缩，身体伏得更低。透过假山的缝隙，我看到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从前院月门闪入，迅速分散，两人直奔主院方向，一人则悄无声息地摸向了书房所在的位置。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对府内路径似乎颇为熟悉。

是东厂的人？还是那真正的“屠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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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主院方向猛然炸开！炽烈的火光瞬间冲天而起，撕裂了宁静的夜空，巨大的气浪裹挟着碎木瓦砾向四周席卷，连我藏身的假山都感到一阵明显的震动！

火器！果然动用了火器！而且威力如此惊人！

爆炸的余波未平，陈府内瞬间大乱！惊呼声、哭喊声、奔跑声、以及被惊动的家丁护院杂乱的呼喝声，响成一片。原本规律巡逻的脚步声彻底被打乱。

几乎在爆炸发生的同时，我眼角余光瞥见，那摸向书房的黑影，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加速窜入了书房所在的院落！

他的目标，不是陈观本人？是书房里的某样东西？！

与此同时，我也看到，另外几道原本隐藏在府外暗处的身影，如同被惊动的群狼，纷纷从不同方向翻墙而入，直扑主院和书房！看其身手和配合，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官面上的人——是东厂，还是纪纲派来的锦衣卫？

局面瞬间失控，各方势力在这爆炸引发的混乱中，终于图穷匕见！

我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从假山后疾射而出，不再隐藏，目标直指书房！陈观是死是活已难预料，但书房里的那样东西，无论是玉佩，还是其他秘密，绝不能落入东厂或那不明势力之手！

烈焰在身后熊熊燃烧，映照着我前行的道路，也映照出这夜幕下，最**、最残酷的杀机。棋局已乱，而我，这颗原本的棋子，正主动跳入这混乱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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