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盯着那包“大前门”和黄澄澄的水果糖,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那烟,那糖,在这偏僻的十里沟,可是顶好的东西,寻常人家过年都见不着。他布满厚茧的手指在膝盖上搓了搓,再抬头时,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上,笑容就真切热络了不少。
“小顾知青,你这……太客气了嘛!”
“你们城里娃娃来咱们这儿吃苦,队里照顾是应该的。”
他声音洪亮,伸手将东西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动作自然却迅速。
他掏出烟,抽出一根在鼻尖下闻了闻,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却没舍得点,又小心地塞了回去,这才接着说:“修房子这事,好说!眼下麦子刚入仓,正好有几天闲空。我明儿一早就给你喊几个人,都是队里顶好的泥瓦匠、木匠!保管给你弄得妥妥帖帖,几天功夫,让你住上亮堂房子!”
我心里一松,知道这事成了大半。
“那太感谢队长了!工钱和料钱……”
“哎!”
“提啥钱不钱的,给知青同志安家,队里出工分!就是这材料……土坯好说,后山就能打,木头也得去后山伐,队里出人出力气。就是这窗户,要糊纸得用木条打个格子,费点工。你想弄亮堂点,最好去公社废品站看看有没有报纸,糊上也亮堂堂。”队长一摆手,打断我。
我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行,我听队长安排。”
“对了,你的安家补贴粮,正好批下来了,五十斤玉米碴子,二十斤红薯干,明天修房子的时候,我让人一并给你抬过去。”
队长像是刚想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个本子,一边写一边说,他撕下一张条子递给我。
我接过粮条,小心收好,这才说出另一个来意:“队长,还有个事要麻烦您。我想去县里领家里寄来的包裹,您看能不能给开个证明?”
队长眯着眼看了看窗外日头,略一沉吟:“成!你去县里,正好,把粮领了,再把修房子要用的钉子、麻绳什么的看看,队里仓库不一定全。证明我给你开。”他俯身,从桌底摸出个红印泥,在本子上郑重地按了下,递过来一张盖了红戳的出门证。
“谢谢队长!”
我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分量不轻的纸,真心实意地道谢。
“快去吧,趁天早!”
队长挥挥手,语气亲近了不少,“以后有啥事,直接来找我!别的不敢说,在十里沟这一亩三分地,你叔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我再次道谢,转身走出队长家院子。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来时心里的那点忐忑和阴霾,被这阳光和怀里的两张条子驱散了不少。
坐在柳大爷那辆吱呀作响的牛车上,随着老黄牛不紧不慢的步子,一路晃晃悠悠地向县城进发。车身每一次颠簸,都仿佛将十里沟的静谧与城市的喧嚣之间的距离,一寸寸地丈量。我抓紧车帮,侧头问柳大爷:“大爷,咱们下午大概啥时候往回走?”
柳大爷吧嗒着旱烟,眯眼看了看日头:“晌午过后,日头偏西就走,三点来钟吧。咋了,知青娃有事?”
“哎,得去邮局领个包裹,再办点事。”我应道,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到了县城,与柳大爷约好在城门口的老槐树下碰头,我便直奔邮局。绿色的邮局门脸在这个灰扑扑的县城里显得格外醒目。递上领取通知单和证件,工作人员搬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母亲仔细打包的棉被、冬衣,还有一包炒面、几瓶肉酱,最底下竟还塞了一小布袋大米。手指抚过柔软的棉絮,鼻尖似乎能闻到家里阳光晒过的味道。
平复了一下心绪,我走到那部需要排队等候的摇把式电话前。等了约莫一刻钟,才轮到我了。接通后,听到母亲熟悉而急切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妈,是我,安东。”我压低了些声音,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你放心,我已经到了,地方都安排好了,挺好的。”
“安东!”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压得更低,语速加快,“你到了就好,到了就好!得亏你走得及时,现在大院里……乱糟糟的,人心惶惶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了。那个我临走前,凌晨三点通过邮局寄出去的账本,起作用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后怕,更有一种巨石落地的释然。起码,没有所托非人,终究是送到了该看到的人手里。
“妈,”我打断她,语气坚定,“家里有爸爸和爷爷在,您什么都别管,也别打听,安安稳稳上您的班就行。我在这里一切都好,队里挺照顾的。”
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强作镇定:“好,好,妈知道了。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钱和粮票不够了就跟家里说……”
又嘱咐了几句,我才挂断电话。话筒上似乎还残留着母亲手心的温度,而心里那份关于“账本”的悬案终于暂时落下,让我能更专注于眼前的生活。将沉重的包裹搬到柳大爷的牛车上安置好,我又转身汇入了县城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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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逆袭1970:从噩梦觉醒开始请大家收藏:()逆袭1970:从噩梦觉醒开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接下来是采购时间。供销社里人头攒动,空气中混杂着布匹、肥皂和煤油的味道。我挤到柜台前,凭着记忆和清单,买了新的毛巾、肥皂、火柴、煤油灯罩,又仔细挑选了一把头厚背宽的柴刀和一把锯子——修房子、以后砍柴都用得着。看着手里所剩不多的钱和票证,精打细算地又称了两斤盐、油。
肚子早已咕咕作响。完成任务后,我脚步一拐,走进了县里唯一的那家国营饭店。店面不大,墙上贴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桌椅擦得还算干净。看了看墙上小黑板写的菜单,价格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便宜得令人感动。我点了一个荤菜——红烧肉炖土豆,一个素菜——清炒白菜,再加二两米饭。当那油光红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端上来时,我感觉自己的味蕾都在欢呼。这顿饭吃得格外香甜,几乎连菜汤都拌饭扫荡干净。
结账时,看到旁边有人拎着油纸包着的包子离开,我心中一动。修房子帮忙的多是壮劳力,光靠工分恐怕难以完全表达谢意。于是又掏出钱和粮票:“同志,再给我来二十个素包子,打包。”
拎着热乎乎的包子走出饭店,我忽然一拍脑袋——又忘了买报纸!糊墙、了解外界信息都离不开它。看看时间还够,便加快脚步,朝着废品收购站走去。
废品收购站位于县城边缘,院子里堆满了废铜烂铁、破纸烂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金属混合的气味。看门的是个穿着旧军装、袖子上戴着套袖的老大爷,正坐在门口打盹。
我走过去,拿出还温热的油纸包,取出两个素包子递过去,脸上带着笑:“大爷,您辛苦。还没吃晌午饭吧?这两个包子您垫垫肚子。”
老大爷睁开眼,看到白胖的包子,愣了一下,脸上皱纹舒展开来,接过包子,语气和缓了不少:“哟,知青娃?有事?”
“大爷,我想找点旧报纸,糊墙用。再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旧木头、家具腿什么的,修房子凑合着用。”我说明来意。
“报纸里头堆着呢,自己去找吧,差不多近一年的都有,就是乱。”老大爷指着里面一个堆满纸张的角落,“旧木头在最后头,你自己翻翻看,能用就拿走,按斤称,便宜。”
道了谢,我钻进那堆散发着霉味和灰尘的“故纸堆”里。果然,各种《人民日报》、《省报》堆积如山,虽然日期混乱,但确实能找到近一年的。我仔细挑选着日期相对较新、版面完整的,厚厚地捆了一大摞。
接着又去翻找旧木料。在一堆破桌椅、烂门板中间,还真让我找到了几根还算结实的木枋,一块桌面虽然裂了,但木质很好,打磨一下或许能做个小桌子。这些都一并挑了出来。
最后,老大爷帮我过了秤,报纸和木料加起来也没花几个钱。我把这些东西和我之前买的家什、包子以及从家里寄来的包裹一起,牢牢地捆在柳大爷的牛车上。
夕阳开始染红天边时,牛车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归途。我坐在满载的牛车上,身后是渐渐远去的县城轮廓,身前是通往十里沟的蜿蜒土路。身体疲惫,心里却无比充实。
风迎面吹来,带着田野的气息,我靠在鼓鼓囊囊的包裹上,看着天边那抹绚烂的晚霞,对在十里沟的生活,第一次生出了几分实实在在的、可以把握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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