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铁杉成篱
酸雨冲刷着“磐石路”初具雏形的路基,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泥沙,在临时挖掘的导流沟里打着旋。林宇站在泥泞中,雨水顺着他深陷的眼窝流下,目光死死钉在道路两侧。那里,一排排所谓的“行道树”已经栽种完毕——它们矮小得令人心头发涩,最高的枝梢也不过勉强触及成年男子的肩头。
这些“铁骨杉”枝干虬结扭曲,深灰树皮厚如鳞甲,本该指向苍穹的针叶此刻却蜷缩着,蜡质层在雨水的反复冲刷下泛着微弱的幽光。它们紧贴着矮墩墩、预留了射击孔的建筑外墙,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群被严酷环境压弯了脊梁的侏儒士兵,构成了一道与其说是林荫道,不如说是低矮树墙的可悲阵列。工人们沉默地铺设着最后几块渗水砖,靴子踩在泥浆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沉闷压抑。
“林顾问,”一名胡子拉碴的工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嗓音嘶哑,“这…这也叫树?弟兄们私下都说,给菜地扎篱笆的桩子都比这气派些!风一大,怕不是全倒了?”他粗糙的手指指向路边一棵被积水泡了小半根系的幼苗,那小树在风雨中瑟瑟发抖,渺小得如同风暴中的一株野草。
林宇没有回头,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根扎下去就不会倒。坑底三层滤料,导流暗管,共生基质里混着活化蓝髓颗粒…每一寸土都在争命。”他蹲下身,手指深深插入一棵树苗根部的泥水中,指尖传来土壤深处细微的、根系奋力抓握的触感。“它们不高,但每一条根都像锚,往深里钻,和真菌一起缠紧地基。活下来,缠紧石头,就是城墙。”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雨幕,似乎投向了西风巷方向那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深渊在下方蠕动,它们需要的是扎根的倔强,而非招摇的枝叶。
二、诱饵牢笼
星穹大厅的基石在微微震颤。禁闭室的铁门被粗暴推开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巨响。两名身着深灰制服、沉默如铁的宫廷侍卫出现在门口,冰冷的视线如同解剖刀落在菲尔特身上。
菲尔特正徒劳地试图用湿透的衬衫袖子擦拭手中那个仍在逸散微弱焦糊味的装置,合金支架扭曲变形,水晶透镜焦黑碎裂,只有那枚小型导能晶石在残骸中闪烁着不祥的幽光。他脸上癫狂的潮红尚未褪尽,便被侍卫带来的寒气冻结。他下意识地将残骸往身后藏,试图挤出惯有的傲慢微笑:“公主殿下终于肯见我了吗?我要解释我的发现!这能量定向聚焦的效率足以扭转……”
“带走。”侍卫长打断了菲尔特语无伦次的辩白,声音毫无起伏。一只戴着金属手套的手如铁钳般扼住菲尔特纤细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拽起,另一名侍卫则毫不客气地夺过他紧攥着的实验残骸。
“你们干什么?!那是我的成果!放开!”菲尔特尖叫挣扎,昂贵的丝质衬衫在撕扯中裂开,昂贵的炼金工具从工作台上被扫落,叮当作响。侍卫置若罔闻,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包裹,将他拖出狭窄的禁闭室。走廊冰冷噬光岩墙壁上,幽蓝的应急符文灯飞快地向后掠去,如同嘲讽的鬼眼。菲尔特被拖过肃杀的回廊,穿过穹顶高耸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中庭,最终被粗暴地推进中庭下方一个不起眼、似乎用于存放清洁工具的小隔间。
“公主口谕,菲尔特勋爵擅启高危实验,即刻起拘押于此,待审。未有明确指令,不得离开。”侍卫长冰冷的声调如同宣判。铁门在菲尔特身后沉重闭合,落锁的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芒和声音。黑暗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和金属锈蚀的气味。菲尔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滑坐到地上,剧烈喘息,颤抖的手指抚摸着被掐出青紫瘀痕的手腕。隔间深处,似乎有细微的、来自地底的震动传来,摩擦着金属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如同磨刀霍霍。诱饵入笼,只待饥饿的猎手循着那未散尽的“甜点”香气,撞上冰冷的刀锋。
三、弃巷血沼
西风巷已沦为沸腾的地狱之口。玛拉夫人矗立在摇摇欲坠的最后一道合金掩体后,重型蒸汽手枪枪管灼热发红,每一次轰鸣都伴随着刺鼻的硫磺味和飞溅的滚烫冷凝水。她的咆哮被淹没在更加恐怖的声浪之中——坑洞深处传来的不再是低频嘶鸣,而是亿万细小口器疯狂啃噬岩石的密集“咔哒”声,如同死亡的沙漏在加速流淌。
“顶住!交叉火力!覆盖洞口!别让它们集群冲出来!”她声嘶力竭,声音因吸入过多硝烟和粉尘而撕裂。蒸汽弩炮喷射出的炽热金属流和喷火器垂死挣扎般的烈焰交织,拼命封锁着坑洞边缘。然而,那塌陷的创口边缘,在菌毯分泌的强腐蚀粘液“润滑”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崩塌、扩大!
“夫人!东侧三号支撑点结构应力超载!要塌了!”一名满面烟尘的工程兵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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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城邦的心脏上!脚下坚固的平台明显地倾斜了一下!厅内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和物品倒塌的轰鸣!
“东南B7区!地基外层岩板破裂!有东西…有东西露头了!”通讯器中传来奥利安撕心裂肺的嘶吼,背景是剧烈爆炸和金属扭曲的可怕噪音。
可丽希亚撑住栏杆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凸起,她的身体在平台倾斜的瞬间绷紧如弓,但腰背依旧挺直如标枪。眼中那点绝对理性的寒芒,在脚下城邦心脏的剧痛轰鸣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锐利、更加冰冷。深渊的獠牙已抵住咽喉,她布下的所有筹码——那移动的诱饵,那染血的缓冲,那卑微如尘土的根系之网——正被推向最终的赌局。长夜最深沉的黑暗已然降临,矮墙之下,暗桩之间,是玉石俱焚,还是绝境微光?风暴中央的公主,如同孤悬于万仞绝壁之上的冰山,无声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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