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璃 第266章 片刻安宁

海风呜咽着掠过漆黑的海面，卷起带着腥咸气息的浪花。叶未暝单膝跪在由怪物残骸堆积而成的“岛屿”上，彼岸黎明深深插入脚下的甲壳中，支撑着他疲惫不堪的身躯。这些残骸来自不同种类的混沌造物，有些甲壳坚硬如铁，有些则还在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他脚下的这块“地面”并不稳定，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他微微喘息着，感受着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左肩的伤口已经化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腰间的伤势血肉外翻，简单的包扎下仍在渗出暗红的血液；肋骨可能断了两根，每一次移动都会引发尖锐的刺痛。他尝试调整了一下姿势，右腿小腿上一道不算深但火辣辣的割伤也被牵动，那是被一种带鳍怪物边缘锋利的骨片划伤的。

颤抖着取出灵璃坠，那枚散发着柔和绿光的晶石在他沾满血迹和污渍的掌心微微发热。木元素的治愈之力如涓涓细流般渗入他的身体，勉强修复着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他能清晰地看到左肩伤口的化脓处被绿光净化，颜色恢复正常，皮肉开始愈合；腰间的剧痛也稍稍缓解。但令人不安的是，虽然表面的伤口在愈合，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生命力正在缓慢流逝。就像一盏油灯，虽然灯芯还在燃烧，但灯油却在不知不觉中减少。这种被掏空的感觉，比伤口本身更让他感到无力。

这种异常的现象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起初他以为是错觉，直到那次与巨型海怪的战斗后，他才确信这不是偶然。那场战斗中，他的手臂几乎被整个斩断，白骨都露了出来。使用灵璃坠后，伤口在几个小时内就完全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然而接下来的三天，他都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连举起手臂和武器都变得吃力。他甚至需要靠着礁石才能站稳，进行最简单的格挡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更让他感到警惕的是，敌人似乎察觉到了他这个弱点。从那时起，混沌大军的进攻节奏发生了明显变化。它们不再给他完整的疗伤时间，往往在他刚取出灵璃坠，伤口才开始愈合时，新一轮的进攻就会突然发动。这让他陷入了永无止境的车轮战，身上的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身体状况以惊人的速度恶化。有时，进攻的怪物种类也会变化，会出现一些速度极快、专门干扰他使用灵璃坠的小型个体，或者是一些皮糙肉厚、纯粹为了消耗他体力的巨型单位。

直到昨夜，情况出现了转机。当他又一次在疗伤中途被迫迎战时，敌人却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突然退去。这反常的举动让他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机会，却也让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检查了彼岸领域，并未发现异常，但这种刻意营造的平静，反而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黄昏，他正在临时栖身的岩洞中整理所剩无几的装备和物资，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凤凰站在洞口，夕阳在她身后勾勒出修长的轮廓。没有言语，只是对视的瞬间，他就明白了——该来的终于来了。她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她的眼神凝重而深邃，仿佛在说：“时候到了。”他平静地点头回应，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临别时，凤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仿佛在重复很久以前说过的话：“抱着必死的决心战斗和死了也无所谓的态度战斗是完全不同的。为了活下去而战斗吧，哪怕没有明天。”这句话在他独自战斗的这些日子里，无数次在他脑海中回响。

当他抵达这片海域时，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海面上空，一道细微的裂缝正在缓缓张开，如同天空睁开了一只邪恶的眼睛。透过裂缝，可以看见后面扭曲蠕动的黑影，那是混沌造物正在试图侵入这个世界。裂缝中溢出的气息让他感到本能的不适。

叶未暝举起彼岸黎明，刀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彼岸领域，展开。”

随着他的低语，匕首爆发出纯净的白光，在海面上空编织出一道无形的屏障。这道屏障不仅能够隐藏战斗的痕迹，还能将混沌能量转化为相对温和的状态。但维持它需要持续消耗能量，而这份能量最终都源自于他的生命。他能感觉到一种细微但持续的拉力，从自己体内流向那道屏障。

最初的战斗还算顺利。那些从裂缝中涌出的怪物虽然形态可怖，但在他精准的刀法下纷纷化为灰烬。他记得自己当时还能保持着优雅的战斗姿态，彼岸黎明在他手中如同一支舞蹈的画笔，在夜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他甚至在战斗间隙，有余力去观察哪些怪物的部位可以作为临时的落脚点。

然而情况很快开始恶化。

那是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三只形似腐化鲸鱼的巨型怪物同时从不同方向袭来。它们在暴风雨中若隐若现，庞大的身躯搅动着海浪，喷吐的腐蚀性粘液将海水染成诡异的绿色。雨水冰冷地打在他身上，与怪物粘液接触时还会发出“滋滋”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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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灵璃请大家收藏：()灵璃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叶未暝在暴雨中苦战整夜。雨水模糊了视线，海浪不断冲击着他的平衡。一只怪物的尾鳍扫过他的右腿，利齿般的骨刺瞬间贯穿了他的大腿。剧痛让他几乎跪倒，但他咬着牙继续战斗。血腥味混着雨水的咸涩和怪物的腐臭涌入鼻腔。

“不能退……身后就是望潮町……”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如同念诵咒文。每一次挥动彼岸黎明，都在消耗着他的生命力。那些怪物似乎永远杀不完，一波接一波地从空间裂缝中涌出。有时他会在战斗中产生幻觉，仿佛看到实验室里那些被他间接害死的人们就站在海面上，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那些目光让他心如刀绞，却又转化为更坚定的战斗意志。

当最后一只怪物在彼岸黎明的白光中化为灰烬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叶未暝瘫倒在漂浮的怪物尸骸上，感受着雨水冲刷着身上的伤口。寒冷和失血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他第一次大量使用灵璃坠的治疗能力。木元素的治愈之力缓慢地修复着他的腿伤，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却挥之不去。他明白，这是生命力过度消耗的征兆。他坐在那里，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勉强恢复行动能力。

也就是在那个夜晚，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自己必须去望潮町购买止痛药。身体的疼痛已经超出了意志力能完全压制的地步，他需要药物来保证自己在关键时刻能保持清醒和基本的行动力。

深夜的望潮町寂静无声。叶未暝拖着刚刚愈合、仍有些无力的伤腿，悄无声息地落在药店后巷的阴影中。他的动作很轻，但还是惊动了巷子里的一只野猫。那只橘猫警惕地看着他，却没有逃跑，只是歪着头，似乎在打量这个散发着血腥和危险气息的不速之客。

叶未暝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块被海水浸湿又风干、变得有些坚硬的压缩饼干，轻轻放在地上。橘猫迟疑地靠近，嗅了嗅，然后开始小口啃食，发出细微的咀嚼声。

这一刻，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在这充满杀戮和绝望的世界里，至少还有一个生命愿意接受他微不足道的馈赠。但当他抬头看见药店玻璃上自己满身血污、脸色苍白、眼神疲惫的倒影时，那份温暖瞬间消散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平静小镇的格格不入。

他压低帽檐，推开了药店的门。年轻的药剂师看到他时明显吓了一跳，手中的笔都掉在了柜台上。叶未暝只是沉默地指向最强的止痛药，然后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放下几张被海水、雨水和少许血渍浸染得有些模糊的钞票。

“你……你需要帮助吗？”

药剂师颤抖着问，目光扫过他破损衣物下隐约可见的绷带。

叶未暝摇摇头，拿起药袋转身离开。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谢谢。”这嘶哑的声音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这是他一个月来第一次与人对话。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耗掉了他不小的力气。

随着战斗的持续，叶未暝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灵璃坠的治疗效果也越来越奇怪。伤口确实在愈合，但他的身体状况却在持续恶化。有时他会在战斗间隙，站在彼岸领域的边缘，远远地望着望潮町的灯火。他会看到佐藤老人和健一在清晨为出海做准备，听到他们隐约的对话声；会看到小学生们跑过步道，书包在背后一跳一跳；会看到便利店透出的温暖灯光，想象着山田老先生在里面忙碌。

这一切都离他如此之近，却又如此遥远。他是守护者，也是被隔绝在外的旁观者。

有一次，他在战斗中因失血过多和体力透支突然失去意识，从半空中坠落。冰冷的海水让他瞬间惊醒，他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咳出呛入的海水，肺部火辣辣地疼。

“不能……倒下。”

他靠着彼岸黎明支撑身体，颤抖着取出止痛药，看也不看就倒进嘴里，干咽下去。药片的苦涩在口中蔓延，但他早已麻木。他必须立刻回到战场，彼岸领域不能长时间无人维持。

就在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件让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昨夜是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战斗暂时停歇。叶未暝浑身湿透，躲在一处悬崖下的岩洞里避雨。岩洞很浅，只能勉强遮风挡雨，冰冷的岩石硌得他背后的伤口生疼。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孩子们的声音。三个小学生——健太、裕太和美雪，正在不远处的步道上奔跑，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住了。他们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都怪你非要来看什么白光！”裕太抱怨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我真的看见了嘛！而且美雪也说了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健太不服气地反驳，一边试图用书包挡住头。

叶未暝下意识地缩进岩洞的阴影里，不想被他们发现。他看见美雪冷得直打哆嗦，嘴唇都有些发紫，三个孩子挤在一起，试图用书包挡雨，但效果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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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灵璃请大家收藏：()灵璃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不知为何，他轻轻抬起了手。彼岸黎明微微发光，一股无形的能量向上延伸，在孩子们头顶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倾盆大雨隔绝在外。他小心地控制着能量，确保屏障不会被发现，只是像一个突然出现的、看不见的屋檐。

三个孩子惊讶地发现雨突然停了，他们头顶上方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罩子。“咦？雨停了？”“好奇怪啊，只有我们这里没雨了？”他们欢呼着，疑惑着，但也顾不上多想，赶紧跑回家去，完全不知道是谁在暗中保护了他们。

好像，有一个人在对自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叶未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雨幕中，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这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负担的情绪。

此刻，夜幕已经彻底降临。叶未暝警惕地感受着四周的能量波动，却发现今夜异常平静。空间裂缝没有再次开启，海面上只有正常的浪涛声。这种反常的宁静反而让他感到不安。他仔细检查了彼岸领域的每一个角落，确认屏障完好无损，能量运行稳定。这种平静太不寻常，仿佛敌人在酝酿着什么。

他强撑着站起身，检查了一遍彼岸领域的稳定性。确认屏障完好无损后，他终于决定稍作休息。在怪物尸骸堆成的“岛屿”中央，他找到一处相对平整、稍微干净些的甲壳，靠着冰冷坚硬的表面坐下。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闭上眼睛，试图调整内息，但更多的是在对抗那无孔不入的虚弱感。

不知过了多久，他竟然睡着了。这是一个月来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睡眠，没有噩梦，没有因剧痛或警觉而惊醒，只有深沉的黑暗包裹着他疲惫的身心。他甚至做了一个短暂的、模糊的梦，梦里没有战斗，没有实验室，只有一片温暖的阳光和宁静的风。欧阳瀚龙，欧阳未来，南宫绫羽，时雨，羽墨轩华……这些昔日的伙伴们都和自己在一起，他们递过来海盐柠檬味的薯片，一起筹备晚餐，这是曾经接纳过他的港湾，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

黎明时分，他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一夜。更令人意外的是，敌人始终没有出现。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虽然伤势依旧严重，各处疼痛依然存在，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减轻了一些，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这一夜无梦的沉睡，像是久旱后的一场微雨，虽然不足以解决根本问题，但带来了宝贵的缓冲。

这个意外的喘息机会让他决定去镇上补充一些必需品。不仅是物资，他也需要去感受一下那种“活着”的气息，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清晨的望潮町已经开始苏醒。叶未暝换上一件藏在岩洞里、相对干净的灰色连帽衫，将彼岸黎明仔细藏在衣服内侧，确保不会引人注目，然后才走进了小镇。小镇的气息扑面而来——海腥味、早餐的香气、潮湿的泥土味，还有逐渐增多的人声。

他先去了码头附近那家他之前去过几次的面摊。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眼角有着细密的皱纹，看到他时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总是沉默寡言、偶尔出现、又很快消失的年轻人已经见怪不怪。她甚至记得他的偏好。

“老样子？”老板娘一边擦拭着桌子，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叶未暝轻轻点头，在角落那张看起来最不引人注意的桌子旁坐下。很快，一碗热气腾腾、汤色奶白的海鲜面就放在了他面前。面条上铺着几只鲜虾、几片鱼板和一些青菜。他慢慢地吃着，感受着热汤流过喉咙、温暖胃部的实在感。周围的人们在谈论着日常琐事——今天的渔汛怎么样，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好学校，哪家的电器坏了要修理……这些平凡到近乎琐碎的话题，此刻在他听来，却构成了一种真实而令人安心的背景音，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暂时远离了海上的血腥与厮杀。

吃完面，身体暖和了一些，他去了便利店。山田老先生正在整理货架，把新到的饮料一瓶瓶摆好，看到他进来，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态度自然得像是对待任何一位老主顾。

“今天天气不错啊，看样子是个晴天。”老先生习惯性地寒暄道。

叶未暝微微点头，目光在货架上扫过。他拿了几个不同口味的饭团，一瓶可以快速补充电解质的运动饮料，然后走到了药品区。在拿起一盒新的强效止痛药时，他的目光落在旁边货架上那一排排色彩缤纷的糖果上。他想起了健太、裕太和美雪，想起了他们在雨中的样子。最终，他伸出手，拿了一包混合水果味的硬糖。

走到收银台前，山田老先生看着那包糖，一边熟练地扫码一边很自然地问道：“给家里弟弟妹妹带的？”他的语气平常，没有探究，只是随口一问。

叶未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再次轻轻点头，没有言语。付钱时，他注意到自己拿着钞票的手比昨天稳了一些，至少不再明显颤抖了。他低声说了句“走了”，便拿起袋子转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灵璃请大家收藏：()灵璃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慢走啊，路上小心。”老先生的告别语从身后传来，一如既往。

从便利店出来，他沿着海滨步道慢慢走着。晨练的老人穿着运动服跑过，赶着上学的孩子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渔民们已经在码头上忙碌，检查渔网，发动引擎……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忙碌着，日复一日，遵循着既定的轨道。他们不知道有个年轻人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用自己的生命和未来作为赌注，为他们挡住了怎样恐怖的灾难，也不知道他们眼中平凡甚至单调的日常，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多么珍贵而不可及的梦想。

在一个僻静无人的小海湾，他停下脚步，取出那包糖果。他记得上次看到健太和裕太为了谁得到的零食更多而争论不休。他小心地将糖果分成三等份，尽量保证公平，然后用之前在便利店外捡到的、相对干净的油纸包好，仔细地藏在一个干燥的、不易被潮水打湿的礁石缝隙里，并用几块小石子做了个不显眼的标记。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偶然发现这份小小的、匿名的礼物，希望能给他们带来片刻的快乐。

做完这一切，他望向远方的海面。彼岸领域在他的感知中依然稳定，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领域之外，那道空间裂缝正在重新积聚能量，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不稳定。短暂的平静即将结束。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小镇的平和气息多留存一些在肺里，然后转身，步伐稳定地朝着那片危机四伏的大海走去。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背影上，在步道上投下一道细长而孤独的影子。

云层之上，克莱美第注视着这一幕，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他看到了叶未暝如何珍惜那短暂的睡眠，如何在面摊和便利店中汲取微不足道的温暖，又如何笨拙地留下给孩子们的糖果。这些细微的行为，与海面上那个冷酷高效的杀戮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平静吧，叶未暝。”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因为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你透支生命换来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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