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在一种看似热烈、实则各怀心事的氛围中草草收场。
霍昭借口军务繁忙,率先离席,背影在火光摇曳中显得有些孤寂。
阿月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默默地起身离开,返回自己的营帐,纤细的身影很快融入帐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月色清冷,如水银泻地,洒在渐渐寂静下来的营地上,与方才宴会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中还残留着酒气和烤肉的味道,但人声已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刁斗声和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
霍昭心中烦闷,并无睡意,信步走到校场边缘,望着远处在月光下起伏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峦轮廓,眉头紧锁。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知道那层隔阂必须打破,但骄傲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再次言语伤人的情绪,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和粗重的、带着些许鼻音的喘息。
回头一看,竟是雪魄。
这头白狼王的伤势恢复得比阿月快些,虽然行动依旧有些蹒跚,左后腿不敢完全着力,但已经能够自由走动。
它此刻正用嘴小心翼翼地叼着霍昭那质地坚硬的袍角,微微用力地向后拉扯,幽绿的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澈通透,仿佛蕴藏着古老的智慧,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催促意味。
霍昭微微一愣,停下脚步:“雪魄?”
雪魄松开他的袍角,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仿佛在回应。
它转头望向另一个方向——那是阿月营帐所在的位置,在月光下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
它低低地呜咽了一声,那声音不像威胁,更像是一种带着担忧和劝解的叹息。
然后又回头看看霍昭,再次用头顶轻轻顶了顶他的腿,然后迈开步子,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走几步,还回头看看霍昭是否跟上,白色的尾巴在月光下像一道流动的光晕。
它的意图,再明显不过。霍昭看着雪魄那执着而通人性的举动,看着它因为走动而微微牵动伤口、却依旧坚持引路的样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这头灵兽,不仅是战场上的伙伴,此刻更是在用它自己的方式,试图弥合他与阿月之间的裂痕,仿佛在说:“别倔强了,跟我来。”
他叹了口气,心中那点莫名的坚持忽然就松动了,不再犹豫,抬脚跟上了雪魄。
雪魄引着霍昭,穿过几顶在月光下投下深沉阴影的安静营帐,来到了阿月营帐外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阿月果然也没有睡,她独自一人抱膝坐在一块被月光照得发白的大石上,仰头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仿佛冰冷银盘的明月,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单薄而孤寂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融入这月色之中。
雪魄走到阿月身边,用硕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发出安慰般的、如同幼犬般的呜咽声。
阿月低下头,脸颊贴了贴雪魄冰凉湿润的鼻尖,轻轻抚摸着它颈间厚实的皮毛,依旧没有说话,眼神空茫。
霍昭停住了脚步,站在数步之外,看着月光下这一人一狼相互依偎的身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雪魄看看阿月低垂的侧脸,又回头看看霍昭紧蹙的眉头,似乎有些着急,它走到两人中间,来回踱了两步,带着伤腿显得有些笨拙,最后干脆趴卧了下来,脑袋枕在前爪上,耳朵机警地转动着,幽绿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仿佛在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
它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柔软屏障,也是一个无声的桥梁。
通灵的白狼,以它笨拙却又无比真诚的方式,为这对陷入冷战的男女,创造了一个无人打扰的、必须面对彼此的空间。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三人(狼)身上。
校场空寂,唯有风声细微,吹拂着草叶发出沙沙轻响。
霍昭与阿月,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趴卧中间、仿佛守护者般的雪魄,静默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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