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法则 第6章 契子【六】

就在我暗自较劲时，老者却突然转身。燕尾服的后摆如同舞台幕布般掀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做出标准的“请”的弧度。这个看似恭敬的动作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跟上。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垂死之人的心跳。走廊两侧的壁灯投下摇曳的光，将我们的影子投映在暗纹墙纸上——时而像中世纪绞刑架上的绳索，时而像侏儒般滑稽的团块。

当他微微侧身，示意我先行时，我恰好瞥见他衬衫领口内侧若隐若现的金色徽章——那图案莫名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们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圆形大厅，随后，踏上盘旋而上的大理石阶梯，直至四楼。

我们在走廊尽头停下。眼前这扇深灰色的大门上，黑色金属花纹勾勒出神秘的图案。管家抬起右手，食指关节在门上轻轻叩击三下——“笃”、“笃”、“笃”，每一声都精确地间隔0.5秒。

十秒的等待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管家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次抬手，这次力度明显加重，屋里依旧没有回应。

又过了漫长的十秒，管家这才转动黄铜门把手。当门缝扩大到三十公分时，他突然侧身，那个的手势像是从十九世纪油画里裁切下来的——白手套的褶皱都凝固在完美的弧度上，手背上的青筋在丝质面料下若隐若现。

站在门口，我的视线穿过约四米长的过道。地面铺着厚重的黑白棋盘格羊毛地毯，两侧墙面是经过哑光处理的灰色大理石，冰冷的质感与脚下地毯的柔软形成奇妙的对比。

过道尽头的拐角处，一束暖光斜斜地投射在墙面的油画上，让原本简洁的抽象色块产生了奇妙的形变。那些看似随意的笔触在光影交错间勾勒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当你凝视时，它似乎在微笑；移开视线后，又变成扭曲的呐喊。

我有些局促地转头望向管家，正对上他的眼睛。恍惚间，我似乎捕捉到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定睛再看时，那抹讥诮已然消失，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管家再次抬起手，我原以为穿过这扇门就能揭开谜底，却不知这仅仅是通往真相迷宫的入口。

我深吸一口气，雪松木特有的冷香涌入鼻腔。

下意识地，我的背脊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般绷直，强制自己迈出脚步。就在踏入房间的瞬间，身后传来门锁闭合的“咔嗒”声——那声响轻得像一声垂死的叹息，却让我的后颈汗毛倒竖。

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过道尽头的拐角处，一扇敞开的房门映入眼帘。与之前的风格截然不同。

房门异常宽大，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三分之二。

步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弧形穹顶，让这个本不算大的空间产生了纵深感。正中央那张木制书桌堪称艺术品，桌沿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书桌左侧摆放着和田青玉笔架。笔架旁是一尊精致的铜奔马，马鬃飞扬的造型与武威雷台汉墓出土的“马踏飞燕”如出一辙。右侧放着一个古旧的锡制雪茄盒。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超大的显示屏，放眼看去这个东西应该是房间里唯一的现代化产品。

书桌后，摆放着一张棕色木制座椅，椅面铺着暖橘色的软垫。座椅背后延伸着一整面通顶书墙，密密麻麻的书脊在橡木隔板上列队而立。左侧石砌壁炉上方的墙面挂着三幅椭圆画框，泛黄的油画布上凝固着几位欧洲绅士的侧颜——他们卷曲的鬓发间垂落着蕾丝领巾，鹰钩鼻在烛光里投下相似的阴影。我凑近分辨，越看越是糊涂，不得不说我对高鼻梁的外人没有分辨能力，简直是脸盲症的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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